两人缄默了许久。
终于某一刻,纪慕白再也忍受不了,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哑声厮磨着,“小也……小也……”
男人短刺的胡茬扎得她掌心生疼。
秋也哽了哽喉咙,一颗眼泪坠落到白色的被子,化成一滩小小的水渍。最终,她将手从他手中缓缓抽了出来。
纪慕白瞪着双眼,泛红的血丝布满眼球,怔怔地看着她的手渐渐与自己远离。
他惶恐极了。
男人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然而,接住的,却是秋也从无名指上取下的戒指。
沁凉,却带着她手指的温度。
“小也,你在做什么?”纪慕白扯了扯嘴角,不敢置信一般看向病床上的女孩。
她的面容很憔悴,不像平日里的元气满满。
秋也终于抬眸,与他的视线纠缠在一起,只不过,却已经没了三年前的炽热与激情。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慕白哥,你知道我醒来的前一秒,在想什么吗?”秋也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等纪慕白接话,她兀自笑着说,“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尝过失去父亲的滋味就好了,那我或许不会让自己这么感同身受。如果七岁时,我没有遇见你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被我硬冠上的‘大哥哥’名头而束缚,你可以冷冷静静地过完这一生,你可以不这么累。”
“我说了我不累!”纪慕白认真重申着。
但是,这脸上的青茬、血红的眼睛,还有乌青的眼底,每一样都昭然若揭。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疲倦得像是走了几万里,可是,以前还有个可以期待的念想,所以他可以强撑,但是,现在全然倒塌后,他的疲惫就尽数显现出来。
配合着他的自欺欺人,令人心上犹如刀片滑过,一下一下生疼生疼的。
“我还在想,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个梦就好了。”秋也躲过他的过分谨慎的视线,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苦涩,“可是,都是真的。”
“不!小也,只要你愿意相信是梦,那我们就永远不要清醒!我们离开阳城,离开国内,我们再也不要记住这里的事情!”纪慕白重新攥住她的手,眼眸里绽放出耀眼的光华,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好不好?”
“不好。”
秋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清楚地看见纪慕白眸里升起的光亮瞬间熄灭,她的胸口犹如被压上一块千斤重的大石,但是,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分毫心痛。
她有些痴迷地抚上纪慕白的脸,一寸一寸地抚过,像是要重新镌刻进自己的脑海,又像是一种诀别。
这种眼神让纪慕白没来由的一慌。
就在他准备抬手握住她时,秋也却再度开了口,“你知道么,其实你本来就是我的一场梦,我嫁给你,其实是想嫁给自己的梦,而你要娶我,只不过是要娶我们之间缺失的三年。我们结婚,并不是为了彼此而结婚,而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自从上次游轮落水,有些小时候的记忆清晰了一些。
秋也现在已经确定,六岁时的溺水绝对不仅仅是简单的意外事件,她之前定还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只不过,之后她的记忆出现了选择性的隔断。
而之所以家里人都隐瞒着真相,很好解释,应该是妈妈为了让她彻底远离那段黑暗而特地嘱咐过的。
虽然上次遇见秋思远,但她却并未想要追问当年的事情,毕竟,那是六岁的事情,她已不想去探寻。
对于坏的记忆,她从来都是宁愿当个乌龟。
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她却也弄懂了为何对纪慕白这么执着,因为,在六岁的事件中,她被折磨得已经神志不清,甚至自己捏造出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大哥哥。
在人极度脆弱的时候,这个形象即便是假的,对人潜意识的影响也是意义深刻的。因此,后来纪慕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造成了现实人物和虚幻形象的重叠,她将危难时捏造出的大哥哥形象强行加在了纪慕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