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暑假,同龄人家境好的早就和父母朋友到处旅游,重视学习的就奔波在各大补习班里,唯有她,孤零零地坐在马路牙子边的石凳上,想着接下来的出路。在旅店里放好行李,初芒就开始到处找兼职。但那时候她年龄小经验又不丰富,兼职并不好找,很多店又只招全职,一听是暑假工连忙摆摆手。直到快深夜,她一个人又累又饿,打算今天就这样了明天再继续找,便就近找了家饭店吃饭。饭店濒临打烊,只有一位顶着白花花蓬蓬卷发的婆婆在店里。为了省钱,初芒点了店里最便宜的葱油炒饭,最后端上来时,婆婆免费给她加了煎蛋和火腿肠。一个小小的善意,让初芒一整天的委屈和疲惫都消失殆尽,最后走的时候,像是下了最后一枚赌注,她问婆婆招不招兼职。婆婆和蔼地笑了笑,大概也能看出小姑娘的窘迫,“招,但我们这活可不轻松。”初芒就这样干下去了,她很认真也很辛勤,客流量多时忙里忙外,没什么客人就倚在桌前写作业,将时间规划得井井有条又紧凑,日子虽累,但很充实。婆婆就在那时教会她做菜的,怎样放调料,怎样大火收汁。婆婆说掌握这样一项技能也好,至少在面临一个人生活时,不至于会饿死。后来暑假结束发工资时,婆婆还多给了她几百块钱,说是开学奖励。初芒一直记得婆婆的善意,可当几个月后的寒假,她再度来到店里时,却发现店铺已经是一家新早餐店代替了。问了早餐店的老板才知道,婆婆家里出了点事,就把店铺转让了。至此,初芒就再也没见过婆婆。几下敲门声,将初芒从回忆里拉回来,她起身开门,买的药终于到了。有了陈令璟的帮助,桌上的饭菜席卷而空,他频频称赞,丝毫不违心,“我上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饭菜还是上一次。”顺着这废话文学,初芒回想起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的爸妈,询问道:“你也一个人住这儿?”“嗯,我这三年都一个人在这,我妈偶尔会过来给我烧一顿饭。”说起这个,他突然想起他还没有回他妈昨晚发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退房搬回去的事。“怎么不住宿?”“住宿啊,”陈令璟挠了挠后脑勺,“之前住过一段时间,舍友打呼噜太吵了,睡不着,还是搬回来了。”他睡觉很敏感,睡眠质量又不好,稍微一点点声响就很容易被吵醒,所以尽量是能避开嘈杂的环境就避开。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才步入给陈令璟涂药的正题。来回周折又耽误那么久,这会子那道口子已经不太明显了,感觉都已经想象出无数血小板粘附于创口处,齐心协力聚集成团修复伤口。恍惚间,晚风拂来,陈令璟已经在她家从下午待到傍晚了,这药才终于涂好。冰冰凉凉带着薄荷味的药膏在伤口处涂抹,反而还带来点阵阵刺痛,像酿了很长时间的酒一样,他突然开口说:“对了,我昨天看表白墙,有人向你表白来着,是你男朋友吗?”立夏这话问起来,带着八卦意味和耐人寻味的探视。初芒抬起头看他,看见陈令璟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没有,我没有男朋友。”初芒先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她起身将药膏消毒水棉签给收起来,放进医疗盒里递给陈令璟,“那个表白,估计是个恶作剧吧?诶,这个你要不带回去?”“恶作剧?”陈令璟反问。初芒点点头,“我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异性朋友。”这个是初芒综合各方面实际得出的结论,估计是哪个同班同学一块玩游戏,抽中随机表白这种,误打误撞来了场表白乌龙。“噢,这样啊。”话题戛然而止。时候已经不早了,陈令璟接过医疗盒,跟初芒道着谢,出门进了自己家。这间房子的采光明显没有初芒家好,这个点不开灯已经相当于在摸黑行走了。陈令璟将手机懒懒地往沙发上一丢,又小心翼翼地将医疗盒放在茶几上。天太闷了,下午换灯泡又流了很多汗,他将空调足足降到十八度,才抽了几件衣服去洗澡。医生叮嘱过右胳膊要每天涂药,但他已经两天没换过了,藏在纱布里的伤口正时不时隐隐作痛。左手捏住衣角整个向上一翻,掠过头顶直接脱掉,肩宽腰窄,腰腹间纹理被切割成硬邦邦的几截。侧面有一道疤,沿着腰线往下,他拉开工装裤的裤链,那道疤便完整的显露出来。不长,但正在发脓、泛红。比他身上哪一处的伤口都要显得触目惊心,像是曾经被刀狠狠地插进过一样。偏偏他面相长得算乖巧,至少也有种穿白t校服男高中生身上的清爽干净,这道疤就似深海里潜伏的鲨鱼,锋利的舀齿状牙齿正在等待猎物的靠近。洗完澡出来,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在泛痛,纠扯着神经。简单地用毛巾擦了下头发,发梢上的水滴正沿着脖颈向下,落入一截锁骨里。他给右胳膊上了药,些许水滴从肩胛骨处沿着臂膀肌肉流下来没入纱布里,部分伤口有些深,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微微化脓,正纠扯着神经。手机滑开,弹出好几条信息,幸好开了免打扰,要不然得吵死。最上面挂着的是和初芒的聊天框,当时两人加了好友后,陈令璟就随手设置成了置顶,但他发过去的转账她现在都还没收,估计是不会收了。他点开初芒的头像,想换个备注,刚删掉“今天吃芒果了吗”这几个字,大脑登时一片空白,觉得没劲,不知道换啥,就又退出去,懒得改了。记得当时看到这个名字时,他问了一嘴,“你喜欢吃芒果吗?”初芒敛了下嘴角,“我对芒果过敏。”但下一句,她又说,“但我喜欢吃芒果。”挺矛盾的,但又挺合理。喜欢和能不能,本来就是两码事。跟初芒整个人的性子一样,说乖不乖,说冷淡又太过,说活跃也确实没找出个活跃的点来。像一杯青柠莫吉托,青柠浮在冰块上,气泡与冰水一起沉沉浮浮,带着夏日凉爽感引人入胜,一口下去,薄荷的刺激与朗姆酒的烈性在舌尖跳跃,不会让你醉,却会让你溺死在其中。陈令璟用指腹摸了摸左手上的伤口,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创口贴,是蜡笔小新图案的。当时初芒将药涂完后,转过头来说:“还得贴个创口贴,我家???只有这个图案的。”像是怕他会立马拒绝一样,她十分严肃地补充着:“但是,你不得不贴。”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怜兮兮又太过狼狈了吗?左一块纱布右一块纱布,眼睛上还遮着一块。初芒好像真的很怕他,再次受伤。想到这,陈令璟坐在自家沙发上,摩挲着那个卡通图案的创口贴,自兀自地闷笑了会儿。初芒在附近的一家网吧找了个兼职,坐在前台负责帮来客开电脑登记、煮泡面拿饮料之类的。事情不累,但要熬大夜,她和一个大二的哥哥轮班倒。她从晚上十点干到第二天早上七点,然后那个哥哥早上过来接她的班。一个月三千,但夜班比白班多四百,初芒选择夜班就是为了这四百。因为要跨大夜,初芒的生活作息全部颠倒起来,刚开始几天还真有点不太适应,早上七点回来走在路上人都是飘的。那个点正值早集蒸蒸日上,车辆川流不息,推着车的早餐店在路边呦呵着,堵得路口水泄不通。初芒睡眼朦胧地穿梭在人群里,正准备转身从小路拐进居民楼,一辆电瓶车差点将她别了一下,幸好没事,只不过换来电瓶车车主骂骂咧咧的埋怨声,“走路不长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