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思与茶博士赵大打过招呼,就悠闲地走出了愚客茶坊,顺着东直门大街一路直走,来到鼓楼大街。
鼓楼大街算是北城里市肆最为集中的地方,沈棠思依次进了肉店、干果行和菜蔬店,买下今日做粽子所需的材料,拎着东西经过吴记糕点铺时,停下了脚步,想起沈小胖嘴馋的模样,又要了一盒糖蒸乳酪和一方奶豆腐。
街市上住家和店铺已经家家门悬艾虎,插彩艾、营蒲,为着明日的端午节做好准备。
贩售南北果品、糟鱼、麻姑酒和辟邪驱虫香药等节令礼品的店铺更是热闹非凡,询问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耳旁,沈棠思深吸口气,尘世烟火味儿,这便是生活了。
眼见太阳已升至中天,沈棠思加快了脚步,一路上捡着近道儿走,在即将拐进一条小巷时猛地停下了步伐。
“你们这帮狗杂种,居然敢打小爷我!我爹可是荣恩侯爷!嗷嗷……!别教我找着你们!啊……混蛋!不要动我的‘大将军’!”
沈棠思听到“荣恩侯爷”,双目微微一缩,身体贴着拐角的墙壁,拽紧了手里的东西,偏头往巷子里瞅去。
巷子里,三个身材魁梧,身穿灰色短打布衣的汉子正对着一个男子拳打脚踢。
被打的男子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纹锦衣,头上罩着一只破麻布袋,双手并不护住自己,而是紧紧地抱着一只象牙镂空的精巧笼子,死不撒手。
“瞿瞿……瞿瞿……”笼子里偶尔传出促织的鸣叫声,带着一股狂躁好斗的气势。
三个汉子将那男子一顿狂揍,眼见再打得出事,俱停下了手,两人将男子按到在地,另一人则在他身上一阵乱摸,掏出了一个鼓鼓的红色绣牡丹的荷包,往手上颠了颠重量,不屑地唾了一口痰,斜眼道:“哼!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敢在进宝赌坊拖欠赌债逃跑,回去仔细问问你家老子,我们进宝赌坊后头的大树是谁!别不开眼惹了不该惹的人!”
说罢又用力掰开年轻公子的握紧的右手,抢过那个象牙笼子,将那促织丢在地上,狠狠一踩,“废物养出来的促织也是只废物,倒是这个象牙笼子还值几个钱……明日将五百两送到赌坊来,否则……哪日突然缺胳膊少腿儿,可别追悔莫及!”
年轻公子见自己辛苦喂养出来的促织就这样没了,用尽力气挣扎未果,尖锐着嗓子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有种给我等着,明日小爷就叫人砸了你们那个破赌坊。‘大将军’本来都要赢了,是夏垈那贼qin兽使诈!”
那三个汉子将被揍得一滩烂泥似的男子丢在了墙边,鄙夷地斜了他几眼,快步走出了巷子,心中不屑:不就是个庶子承爵的废物侯爷之子嘛,哪里比得过人家夏二公子既是夏首辅的嫡幼子,又是五王爷的亲表哥、夏太妃的亲外甥。
沈棠思看了一场热闹,心情大好,养促织、斗促织入迷的,荣恩侯府里头也就只大公子沈箫这个废物了。
沈棠思笑得眉眼弯弯,哼着小曲儿,迈着轻快的步子择了另一条道儿往回走。
至于沈箫,在哪跌倒,就在哪趴着吧。她没有残忍到将不相干的沈箫弄死,自然也不会脑残圣母到带他去看大夫咯。
回到沈家时,院子里只沈凉一人,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长衫,袖子高高挽起,就着院子里的一锅沸水专注地烫着箬叶。
“沈大哥,我回来了。”沈棠思甜甜地打招呼。
沈凉闻言抬眼望向沈棠思,迎上前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微微责备道:“阿暖怎地买了这么多食材,等我下学了一道去才是,累坏了吧,厨房里头有梅苏汤,去喝些。”
沈棠思清脆的“哎”了声,往香室里头张望一番,沈凉见此开口说道:“我爹娘给邻里送避蛇虫的香药去了,晚点还得去淡香阁结账,约莫黄昏时才能回来。”
沈棠思跟着沈凉进了厨房,接过沈凉给她倒的梅苏汤,大口地喝起来,看到对面含笑盯着她的沈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恢复了古代淑女的优雅举止。
不料沈凉见此却是扑哧一笑,“阿暖穿着男装行女子规矩,真的合适吗?”
沈棠思脸爆红,嗔了沈凉一眼,尴尬地转移话题,“炎弟弟呢,莫不是跑出去玩了?”
沈凉缓了缓笑意,配合地回道:“我拘着他在书房里头温习,今日又被夫子斥‘孺子不可教’。”
沈棠思真是同情那位夫子啊!前两日她也帮着给沈小胖温习了功课,那过程简直是要气煞圣人。
比如问他“任重而道远”何解,沈小胖捏了捏肚子上的小肉肉,幽怨地回道:“人若是体胖,走起路来会很吃力,就会觉得路途遥远而漫长,唉!圣人想必也是个胖子,太能体会我的无奈了!”沈小胖立志减肥。
再比如要他解释“君子不重则不威”,沈小胖娇躯一震,昂了昂头头得意道:“男子如若身子消瘦,就不威风了!”自此,前两日拟好的减肥计划腹死胎中。
沈棠思好笑地摇了摇头,取出糖蒸酥酪和奶豆腐放在厨房的柳木柜上,道:“先不去打扰他了,这些吃食晚些再给他。待会儿我随便下几碗燥子肉面,咱们吃过就开始包粽子。”
沈凉微笑点头,见沈棠思忙着卤肉、熬制红豆沙,就径自去院子继续烫箬叶了。
及至黄昏,沈凉和沈棠思才用五色彩线包好了近两百个粽子。沈棠思细细挑选,做了自己较为拿手的几种口味:葡萄干龙眼粽子、豆沙粽子、卤肉粽子、猪肉香肠粽子和素粽子。
晚上下锅煮些,其余的等明日再煮,送去给沈家的街坊邻里和生意上的伙伴。
之前因着吴氏的手艺委实让人不敢恭维,沈家每年端午只能在香药上多多填补一些。今年有了沈棠思这样善厨艺的高手在,吴氏从昨日听沈棠思说要包粽子开始,就一直乐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