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至尊城城主的灵堂里,罗冰清看着这个曾经纨绔一样的男子,拉着自己的手,似在低低的饮泣,她的心忽的动了一下,心里升起大片自己也说不出的感觉。
她从未想过这个男子会在人前流露出如此软弱的情绪,正如孟天九从未想过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般。
而且,罗冰清在师父的教导下,比较擅长就事论事,不是情感上的空言安慰,愣了一会儿,终于不忍继续沉默,柔声道:“别这样嘛,都说了会站在你这边……”
当初来至尊城的初衷被她如垃圾一样丢掉,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重要,而选择来到城主府是如此的正确。
孟天九仍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半闭着眼睛倚在她身上。
罗冰清也不再说话,抬起左手,轻轻拍了拍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头发。
手中触感如丝缎,发丝流水般散落,这样的发质比大部分女孩子都强。他的喉咙、后颈,头脸处的重穴均毫无遮掩地袒露在她面前,不管孟天九以前是怎样的人,以后又会怎样,至少现在这样的举动,无异是把性命交托给她。
她不会辜负任何人的信任,更不会辜负这异乎寻常的依赖。
那战栗般的颤抖似乎随着手上的力气宣泄了出去,渐渐停止。罗冰清一向不施脂粉,衣服上透出一股药草的香气。这香气虽然清淡,却让他比之前平静得多。
他听着她温柔的低语,没来由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希望罗冰清是随便什么对手派来的人,亲近他的时候一下扭断他的脖子,自此一了百了,不用去想早去的娘,更不用去想棺材里的父亲。
——如果等不来这一刻,让她陪他一起死,那也很好。
罗冰清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还逗着他说话:“你平日里除了招猫逗狗之外,还有别的爱好吗?”
孟天九睁开眼睛,似是冷笑了一下,淡淡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也是,本来除了我的城主爹爹,也是一无是处了——不过如果说真有一个爱好的话,打架算不算?”
罗冰清未想他如此尖锐,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笑道:“打架也不错啊,只要你喜欢。”然后她微微蹙眉道:“说真的,我的功力但凡差上一点,手都要被你捏断了。”
她正以十分别扭的姿势环着他,孟天九继续装聋作哑,手上的力道倒是轻了些。
罗冰清又问:“那现在可信的人还有多少?请不要说一个人都没有……”
孟天九道:“还有我父亲的两个幕僚,还有???”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还有方剑从。”
罗冰清倒是还在笑,只是笑容已经很勉强,“如果是我有事,来帮忙的人都不会只有三个。才几日不见,你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孟天九瞧着她的轻颦浅笑,一阵怅惘,一阵恍惚,数十日不见,罗冰清依旧如往日一样对他毫不客气,带着一股随意。
他摇摇头道:“至尊城的老大是我父亲,他今日既然不在了,凭我一己之力是做不了什么的。”
罗冰清讶然,未料这个男子竟有自知之明,不由更加高看他一眼。
她叹口气,稍作盘算,觉得可以先留下来看一看敌人的实力,真抵挡不住了再走不迟。但孟天九像是屁股长在了椅子上,一丝暂避锋芒的意思都没有,她开始考虑把他打昏带走的可能。
罗冰清想着应对未来的策略,偶尔向柳随风问几个问题。天际的夕阳一分一秒地沉落,嵌在血红的晚霞之中,灿然生光。孟天九的手下忽又进来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斥候来报,至尊城外三十里处有临近城池的大队人马。
孟天九无动于衷,只点了点头,而罗冰清还在试图换一个比较有节操的姿势,那个手下被他们惊得连行礼都忘记了。罗冰清作没看见他惊讶的表情,苦笑道:“能不能给我拿把椅子?少城主不许我坐他对面这一把。”
灵堂里只有两把椅子,一口棺材,那个手下看了看孟天九的脸色,一声不吭的转身出门。
然而,他一直没有回来,椅子也没有来,孟天九在等的人却到了。
他们踏入花圃范围的同时,罗冰清心有所感,感到外面有一大波敌人在接近,而且是实力不凡的敌人。她想出去狙击,孟天九却不同意。
“我只是出去看一下,马上就回来。”
“让我去门口布毒……”
论她怎么说,孟天九始终抓着她不放,如溺水者抓着救命稻草。她心中一软,不愿强行震开,好不容易才赶在那批人抵达之前,抽出手站到了一边。孟天九却还是那支颐蹙眉的姿势,冷冷看着进门的人。
一行六人从曲径通幽的花圃里走近,无一不是仪表高雅,相貌堂堂,男的英俊,女的清秀,连带头的中年人也不例外,正是南华宫的人。
当初跟随小凤下山,小凤闲来无事,为讨她欢喜,将开阳宗各大势力和出名的人物掰碎了讲给她听,评价中多有刻薄之语。小凤对南华宫功法的点评是“华而不实,往往注重招式的美观,忘记了武学的本质。”
她那时怎么回答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