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外局外之人,婉儿则比李弘这个纯然的局内之人想得更多更远。
比如,武皇后为什么明知这是对儿子的羞辱,还刻意地提及这件事?
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应该都不愿这么羞辱儿子吧?
哪怕,这位母亲,是武皇后。
婉儿马上就敏锐地意识到了,武皇后这般所为的根由之所在——
太子自幼体弱,在婉儿所熟悉的历史中,他是病痨之症。
这样的身体状况,让他英年早逝。
观这个时空之中的李弘的模样,面色苍白,缺少血色,偶尔还会忍不住地咳上两声,显然这副身体,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武皇后是故意如此说如此做,以激得儿子病发,然后天不假年吗?
即便明知如此,即便在这件事上是某种程度的“上帝视角”,婉儿的心头,还是禁不住划过了几分凉意。
她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期望着,眼前的这场惨剧,快些收场吧!
殿外恭立的赵永福的声音,打断了殿内诸人的思绪:“周国公觐见天——”
他余下的话还未说完呢,就有一个身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来人是个年轻的男子,容貌堪称十分的英俊,眼角眉梢更有着许多的不安分。
只观这面相,婉儿就觉得这个人,绝非善类。何况,他还是……周国公?
贺兰敏之!
婉儿一凛,陡然想起,在这个时空之中,贺兰敏之的母亲和妹妹,可能也死于武皇后之手。
她本能地朝着武皇后所在的方位挪了两步,又生生地扼住了双足。
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着,以一己之躯,保护武皇后吗?
婉儿被自己上一瞬的所思所为撼住了: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是在内心里,认可了自己是武皇后的“忠仆”了?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些许,依旧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如此,才是身为上官婉儿的,正确的反应。
“臣武敏之参见天后!天后娘娘圣寿无极!”贺兰敏之毕恭毕敬地叩拜下去,行起了国礼。
他模样俊俏,说话也动听。
然而,婉儿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膈应得慌。
接着便见贺兰敏之又笑呵呵地向着武皇后行起了家礼:“侄儿拜见姑母!”
他既承继武氏宗祧,便自然而然地对武皇后改了称呼,以姑侄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