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就是这幅裙裾的主人,脚上所穿的绣履,踩在了地面上碎玉——
那是某只玉盏破碎的残躯,之前被这个人恼怒地掷在地上的。
金珠美玉,在这奢靡深宫之中,都不值钱了!
婉儿默叹。
她顾不得计算这么一只破碎的玉盏,够寻常小门小户全家过活几年的,便脱口而出:“天后小心!”
说着,忙抢前一步,抢在武皇后落下的脚步之前,把一大块支棱着缺口的碎玉拨开。
于是,武皇后再一次落下脚步的时候,不至于再踩在上面,不至于伤了脚。
武皇后的脚步骤然停住。
她就那么立在婉儿身前丈余远的地方,嘴唇张了张,终是没有把质问的话,说出口。
在婉儿看不到的地方,武皇后的眼底,明显有一丝鲜见的困惑——
婉儿之前抢身为她拨开碎玉的动作,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而非刻意的讨好。
以武皇后眼光之犀利,这一点不难看出。
那么,这个小东西,是真的怕她伤到?
武皇后的双眸微眯,看向婉儿的目光,似有些困惑不解。
“说下去!”武皇后缓缓地、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仿佛那些探究和困惑,根本不曾存在过。
婉儿此时也被自己刚刚那个迅速反应的动作惊了一跳,殿内刹那的静寂,都让婉儿觉得别扭得很。
听到武皇后终于“正常”了,婉儿如释重负,于是也如常回复道:“是!妾听闻圣人今日垂问太子病势的时候,向太子允诺,只要太子此番病愈,便禅位于太子。”
婉儿所熟悉的历史上,唐高宗也曾对病重的太子李弘做过这种承诺。
其实说白了,这不过是做父亲的疼爱儿子,略作冲喜之意罢了。至于如果太子当真病愈,高宗皇帝会不会真的禅位,却不好说了。
毕竟,那个“天下一人”的尊位,太惹人恋栈了。
而婉儿在今日刚刚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便能够断定:太子命不久矣。
武皇后听了婉儿的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这在婉儿的意料之中。
这样重要的消息,若没有在第一时间获知,就不是武皇后的手段了。
但武皇后获知,那是她的手段;婉儿及时禀告,就是婉儿的忠心了。
婉儿于是也乖觉地不多言语,静候着。
停了好一会儿,武皇后终于又开口了:“这件事,你如何看?”
婉儿心头一警,脊背都禁不住拔了拔。
这是武皇后的考较,更是武皇后的试探,婉儿明白。
她须得打点起精神,回复一个让武皇后满意的答案。
可是,说不清因为什么,婉儿的心里竟起了些陌生的情愫。
那种情愫,居然和……同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