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以兴安道‘老奴年老眼花,脑子也笨’为由,成功退下牌桌,留下金英一个人压力山大,面对一桌三个主子——刚刚有一回,他跟皇帝同时喊出‘碰’牌的时候,金英心脏都差点不跳了。
高朝溪坐下来,发现这些刻着圈圈条条的牌并不是玉块,而是上好的竹骨,触手温润丝滑,雕刻的图案也细致秀雅。
她打双陆和叶子牌都是高手,很快就摸清了麻将的规则,并且喜爱起来。
毕竟比起纸牌,麻将打起来声音又好听,摸在手里排在眼前的感觉也更新鲜有趣。
姜离身边还坐了个清丽的宫女,不是为了帮她看牌,是为了她要吃零食又不愿粘脏了她心爱的新麻将。
此时她咽下被喂到口中的奶枣,对高朝溪道:“朕让弹子房做了许多副麻将,你带走几副,回去教她们一起玩。否则夏日天长,出门又热得很,只呆在屋里也怪闷得慌。”
听皇帝说起回去的事儿,玩的得趣的高朝溪,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来的——
皇上在废除妃嫔殉葬事后,皇后请旨为过去几朝殉葬嫔妃做几日水陆大法事。
钦天监选了日子,后日法事就要开场了。
宫中规矩森严,尤其是焚烧祭祀等事,烧什么烧多少都是有定例的。
故而高朝溪想要单独焚烧一些特殊的祭品,需特来请旨。
皇帝扔出一张白板,都没有问她是什么,只道:“好啊,随你去做就是。”
高朝溪亲自看着宦官从库房最深处抬了一个箱子出来,是从前太皇太后留给她的。
打开来,里面涌出尘土和驱虫药包混杂的浊气。
张太皇太后一世当算传奇,从燕王世子妃做起,到太子妃、皇后、皇太后、掌权的太皇太后。
高朝溪一直很庆幸自己入宫后做过她老人家的贴身女官,学到了太多。
太皇太后生前,曾将一世藏书、头面、珍玩等物,分送了得她喜爱的诸晚辈。
留给高朝溪的,是许多诗书字画,心爱常用的几套文房四宝。还有……一枚惟妙惟肖的美人图纸风筝。
它躺在太皇太后藏旧书的箱笼中,高朝溪初见时不明所以,还曾拿去问过。
彼时已然病体沉疴年老倦深的太皇太后,见了这枚纸风筝,想了想忽然道:“宁筝。”
这是个人名,太皇太后自己说完,都似有些讶异竟然还清晰的记得这个名字——
毕竟,有这个名字的女子,只是仁宗皇帝寻常的嫔妃。
那是太皇太后还是皇后的年月。按照宫规,所有嫔妃支取用物都需要回禀记载清楚。
作为皇后,在宁才人请求支取数量颇多的纸笔颜料、甚至还有竹子绢布等物时,皇后自然是要过问的。
才入宫不久的姑娘活泼泼笑道:“皇后娘娘,我母亲家中世代是做风筝的,我也会做,这不连我的名字都是筝。”
“眼见要三月了,宫中也要断筝放灾的,我想亲手做些。”
后来,张皇后也收到了好几个风筝。
很好看,轻巧地飞起来,剪断了线飞离了紫禁城,意为将灾病都带走。唯有一个最精巧的美人风筝,她留下来挂着赏玩了。
然而……就在那年五月,仁宗皇帝驾崩。
仁宗皇帝朱高炽一向身体不太好,但才登基不足一年就骤然过世,也是旁人没想到的事儿。
一切按照祖制去办。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高朝溪手上的美人风筝上——这世上‘其物存,其人亡’的事儿又何止一桩,她经历过太多太多了,早将一切看的够淡。可在她垂暮病重之时,她发现她竟然还清楚的记得。
高朝溪想起,太皇太后最后摸了摸她的脸。
“你也是个心思清净不爱争的好孩子。可是……”
“哀家会嘱咐皇帝好好待你,你自己也要用心。将来,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