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僵尸的手探向村中勇士的脑袋,发出可怖的爪击时,应止玥垂眸看着两?人十指交缠的手,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你总不会是嫉妒小苹吧?”话一出口,应止玥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根本就不可能——小苹只?是她的侍女而已。……但他怎么还没反驳?厚重的积雪浮于云端,娟娟月色笼住了后山的琼枝。陆雪殊停了话音,没再继续讲故事,只?是温温地亲过她细白的耳垂:“只?让我伺候吧,大?小姐。”应止玥:“……”确定?了,他是真的有病。她是没见过谁会把自家主?子往床上伺候的。应止玥四肢发软,都快要走不动路,几?乎是被抱进松软的被衾里的,在意识再次陷入混沌前,她伸出手指勉强推开他,“那个僵尸故事是发生在什么村?”……真的是好讨厌的狐狸犬。在她颈间游移的唇息不耐地离开:“长生村。”不等她再问什么,陆雪殊微微启唇,含住了她的指尖。连同她的思绪,也一起缠裹进湿绵的黑夜里。-大?概是晚上听了太多的僵尸故事,应止玥再次进到李念的幻境时,也看到了很多的僵尸。黄色幡布低低垂落,熏人的烧纸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随着微风飘荡,白纸黄纸的各种纸钱和纸人,还有用纸和稻草编制的各种纸花。微凉的夜风中,有纸钱渐渐散落,随机传来的是僵尸的脚步声。脸庞惨白,仿佛没有生命一般,缓缓转动着僵硬的关节,浑浊的眼睛上布满血丝,狞笑着走过来。——狞笑着?僵尸会有这么细微的表情变化吗?月光晦暗,但是村子的小巷点缀着烛火,仿佛万盏微光组成的灯笼长廊。廊角的灯笼摇曳着微弱的火焰,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如同悼念的眼泪。应止玥借着这光细细一看,才发现眼前的不是什么僵尸,而是李家骂李念是“狐狸精”的四伯。周围的其?他男人就不用多说了,肯定?就是李家的其?他族亲。再看一眼李府上面挂着的“冥”字,应止玥叹了口气,知道?眼前的场景就是李母和李父过世?后,连头七都等不及,便急慌慌要来抢夺李念家产的一行人了。“李小姐。”走在最前面的四伯咧开唇角,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嘿嘿一笑,“可叫我好等啊。”应止玥……或者说李念一身葬服,背着的竹竿子还挑着明旌,她向着棺木轻轻一拜,手中的酒液尽数洒在地上,淋出一片湿淋淋的辛辣气味。“几?位叔伯这是何意?”她言笑晏晏,似乎早就对此有准备,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个屁。应止玥知道?,李念装得风轻云淡,但是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却不会骗人。她都快急死了。李念当然不会没做准备,无论在什么时候,钱帛都是最能动人心的。她不仅收集好了土地产权证、家族族谱和遗嘱,并且花了一大?笔银子塞给宗族族长和上级官府。但未来成熟理智的清音观主?,此时还是一个未及双十年华的姑娘,她知道?李家的叔伯不要脸。但是没料到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竟然是第二天都等不及,双亲过世?后的当晚就开始发难。应止玥能感到,自己所处的这具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被血缘上的族亲用粗糙的绳子绑在一起,束缚得她几?乎无法动弹。寒风吹过,带着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咬紧着嘴唇,一声不吭。男人们的面容狰狞,满是贪婪和邪恶。他们的阴影笼罩在李念身上,腥臭的酒味传来,让人感到窒息。“李念,你若是听你爹的话,嫁给张二牛,我们还真是不能对你怎么样。”李四伯伸手拍拍身边低头的青年,笑道?,“明明能做正头的娘子,非要这么犟。一个失贞的荡妇,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家业?”这青年身子魁梧,站着粗布麻衣,应止玥搜索了一下记忆,才会想起这人就是当初看李家小姐一眼就脸红的张二牛。李念的双亲早就和李家族亲断了往来,但是李父很喜欢张二牛这个淳朴的小伙子。今天也是张二牛打着“要给李父磕个头”的名义上门来,才这么轻易地进了李家的门。应止玥:“是你把他们带进来的。”少女的声音陷在寒风里,清且干净,没什么指责的含义,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张二牛的脸却一下子红了,他伸出手,嗫嚅道?:“他们、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应止玥侧头避开了那节粗糙的手指,勉强抬起头,平静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后悔了。”静了一瞬,张二牛面色因?激动而潮红,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她的发丝,又小声说:“李小姐,你愿意跟了我吗?”应止玥看了他一眼,不由想,银子花给官府有什么用?这群流氓又不会走明路。还不如雇佣打手了。因?为她避开了张二牛的手,张二牛颇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是好,旁边的地痞开始起哄。“二牛老弟,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上了。”一个粗鲁的声音嘲笑道?。"哎呀,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看样子我得先尝尝鲜才行啊。"一个凶狠的流氓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邪笑着走了过来。张二牛一脚踹开他,怒声道?:“滚!”随即走了过来,不再管美人的挣扎,将嘴唇挪了过来:“我会对你好的。”应止玥手里握了块碎掉的瓷片,是刚刚摔掉酒碗后捡起来的。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她已经划破了背后的绳子,刚要抬手的瞬间——天昏地暗,她再次隐回李念的身体里。李念没有躲开张二牛,只?是在他张开嘴的时候,将舌根底压着的药吐到了他的嘴里。张二牛没设防,下意识一咬,冷淡缠绵的香逸散开。应止玥一下子睁大?了眼。这是——这是骨香。害死了应母的骨香。或者说,是骨香的前身。应止玥见过的骨香只?会害吞服者的命,但眼下的这个……应止玥心下有了点奇怪的猜测。李念发着狠,哑哑地笑:“还没用过,正好拿你来试药了。”——她既然不能好,就都别想好了。李念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性格。她声音压得低,除了张二牛以外没人听得见,壮硕的青年目中惊怒,上去想揪她的领子:“你给我喂了什……”一道?毛茸茸的红色尾巴形如闪电,“啪”一声拍开了张二牛的手。李念怔怔地,原本癫狂的笑意一收,喃喃道?:“狸娘?”时间被沉沉的血拉得很短,又很长。狸娘虽是修炼多年的狐狸精,但一狐之?力怎么比得过这些凶悍的男人?狐狸漂亮的橙红色绒毛被染上脏污腥臭的血,看不出是人类的还是她自己的。不像应止玥,李念手里没有拿着破碎的瓷片,她本来就是想要用嘴里的药和这些人同归于尽的。但不管她怎么挣扎尖叫,狸娘都没有用爪子划开束缚住她的绳索。直到最后,所有人都瘫倒着无力呻吟,大?声痛骂着狐狸精怪。而狐狸精狸娘没再去看任何一个人,鲜红的血迹被长长的尾巴拖拽开,如同一条血红的丝带在纯净的白雪上醒目地绽放着。狸娘的身体也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血液缓缓流出,她挣扎着咬开了李念身上的绳索,那双总是活泼明媚的大?眼睛缓缓地闭上。她用脑袋蹭了蹭李念,像是每次偷吃掉浆果?被李念发现后,都是这样心虚地垂下头,小小声说着抱歉:“李念,我好像……不能实现你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