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出行的马车本就豪奢,不?必提还被?陆雪殊加固过。车身由圆润的橡木雕刻而?成,呈现?出华丽的纹饰。连轮子上都镶嵌着精美的宝石,随着车轮辘辘滚过,闪烁出夺目的光芒。骏马被?套在马车前面,身披华丽的马鞍,鬓毛被?梳理得整齐干净,威武雄壮极了。这在尸潮未袭来?前,也是不?多见的奢靡场面,更不?用说现?在大家都民不?聊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在骏马“咴”的一声停下时,人群的喧闹声消失得一干二净,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刻意作死?的大小姐挽过耳边的碎发,手?上的书轻轻合起来?,厚重温暖的门帘被?突然掀开?——人们蜂拥而?至,在极致的饥饿面前,没什?么比食物更重要。清雅的车案上摆着一只精致的食盒,正是陆雪殊递给她的午饭,她刚刚打开?盖子,金黄色的糯米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米粒饱满晶莹,鸭皮黄脆脆的盖在上面,下面的鸭肉肥嫩多汁,蜜汁满满地溢出来?。甜脆的藕片和清爽的竹笋摆在另一面,一看就令人口舌生?津。更不?用说,一碗清澈透亮的汤汁被?小心地盛在食盒的中央,浸泡着各种香料,汤里还有着新鲜的时蔬和鱼肉,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与?那辆华丽的马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是客栈前衣衫褴褛、面容狰狞的人。他们旁边的锅已经被?擦得一点渣滓都没有,堆在一旁的骨头也被?啃得干干净净,如?果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可以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些骨头正是为首的那个男人家中养了十来?年的狗的残骸。浓郁的香气顺着应止玥推开?的窗飘出去,也不?怪马车刚一停下,他们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扑过来?,想要撕咬、抢夺这精致可口的食物。就在为首的男人要抓到糯米饭、送入嘴里的瞬间,“啪”一声,木制的食盒盖合在上面,遮住了诱人的午饭。应止玥没打算对付僵尸,但是避开?几个饥饿的乱民,还是没有问题的。她将食盒微微举起,这些人的眼珠就被?勾着移上来?,身上的衣衫从未洗过,散发出一种黏腻的汗臭味。但应止玥没有嫌弃,一副温柔善良的大小姐模样,“这么着急,你们饿坏了吧?”没人回她,只有不?停吞咽的声音响彻在马车里。“可我的午膳只够一个人吃。”应止玥将食盒揭开?一点,很苦恼地拈着盖子,“这该怎么办呢……”就在这些人的躁动已经达到了顶点时,她纤手?微抬,“你们谁能伤到他,我就把这食盒给谁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这群人直勾勾转过去。应止玥笑眼弯弯,目光扫过他手?背上深刻的抓痕,犹有些淡淡的血迹残留,她轻声问:“陆雪殊,你同意吗?”疏林远树,少年的身影隐在背光处,唯有漂亮的五官清晰锐利,泛出点泠泠的凉意。“姑姑决定就好。”-午后的阳光愈发炽烈,无数挥舞的棍棒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地上的雪霰被?纷纷扬扬激起。其实这些人并不?算强壮,尽管食物已经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但他们不?敢离开?这个客栈,一直保持着饥肠辘辘的状态。否则,刚才应止玥也不?会?如?此轻松地将食盒挪开?。陆雪殊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身法干净利落,每一招都精准而?致命。但架不?住人多啊,只要能伤到他一下,就能饱腹一顿,这么划算的买卖,谁能想进来?掺一脚。何况,应止玥现?下没在帘子遮挡的马车里休憩,而?是坐在杌凳上晒太阳。大小姐不?想见血,看到断肢会?倒胃口。因此,陆雪殊受此束缚,冷淡的神情未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面色却变得愈加苍白。僵尸的残血凝在他衣衫上,又被?激起的冷雪打湿,一种洇透了的朱色。旁边传来?一抹苍老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你这样做,对你们的感情不?利。”连一个刚认识的老婆婆都能看出来?的事,心思细腻敏感的大小姐又怎会?不?知?更不?必说,她本来?就是故意的。应止玥看着陆雪殊后背迸裂的伤口,很柔和地抿出个笑。阳光暴晒而?下,将她的声音也照得轻轻,“承婆婆吉言,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场“战斗”绵长乏味,应止玥看得有点厌烦,收回视线时,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疾风——有人趁此机会?靠近,试图袭击她。然而?美人的神情平静,端茶的动作依旧写意优雅,连耳边的红玉耳珰都不?曾颤动一下。铁器划伤皮肤的“刺啦”声传来?,应止玥没有察觉到痛意,身后反而?传来?了一声惊呼:“你、你受伤了!”凉冽的熟悉味道掺杂上湿重的血味,应止玥转头看过去。手?持一柄卷刃菜刀的女孩看起来?还不?到十岁,颈间的小老虎吊坠在风中晃动。或许正因如?此,女孩试图袭击她的时候也显得手?忙脚乱。然而?,即便她明明没有躲避,对方依旧未能成功实施刺杀。应止玥漫不?经心看了眼她旁边的人,玄色的深衣上破出一道口子,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涌出伤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迅速积聚起一滩深沉的赤色,逸散在雪地上。——真是好重的伤啊。她这样想着,拿起旁边的食盒递给快吓哭的女孩,“不?用抱歉,是他技不?如?人。”应止玥一句“需要木筷吗?”还没问出口,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陆雪殊的手?臂往旁边一扯——说来?也奇怪,刚才面对着数量多如?虻虫也坚如?磐石的人,她只是微微用些力,就轻而?易举地拉动了。应止玥按到了他的患处,更多的血液蔓延而?出,也染红了她细白干净的指尖。然而?此时,大小姐没心思关注这个,随着“砰”一声闷响,巨大的木棍狠狠地砸向了她面前的雪地上,扬起的细雪纷纷扬扬,快要遮掩住陆雪殊流下的血迹。——倘若刚才她没拽开?他,陆雪殊不?死?也要残。“佳怡,他有没有伤到你?”抄着棍子的人文弱清瘦,虽然衣衫褪色,但是仍然称得上整洁,此刻正很警惕地看向陆雪殊。应止玥没见过他,但总觉得有点眼熟。没办法,大小姐只好将其归结为丑人的相似性。佳怡右手?还捧着食盒,却像是傻了,呆呆地看过去,“大哥,他没有伤我,是我、是我不?小心伤了他。”应止玥知道佳怡想做什?么。陆雪殊确实不?好对付,哪怕身上满是旧伤,也没杀人,但普通人还是没办法伤到他。相较起来?,悠哉看戏的大小姐就是很好的突破口,可以让陆雪殊分心,说不?准佳怡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也可以趁机划破他的指甲盖……之?类的。划破指甲盖,那也是受伤嘛。佳怡心虚地想。但是事情出了岔子,陆雪殊的速度过快了,她连残影都没捕捉到,再?加上力气不?足,无法完全?掌控手?中的菜刀,机缘巧合之?下,反而?真的重伤了他。大哥不?顾佳怡吃痛地皱了眉,赶忙将她拉拽过去,还很周全?地检查了一遍她的全?身,确定她没有受伤,才小声地斥责一句:“既然没受伤,叫那么大声做什?么?爹娘和小弟都吓坏了。”佳怡很委屈:“明明是你们叫我……”“行了,没出事就行。”佳怡大哥叹口气,拿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便要接她手?里的食盒,“回去我们一起吃午饭。”真是一位体贴周到的孝顺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