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龙天羽和柳忠见面两人叙话。
“忠爷爷说说,咱云字号现今如何,这些年把可憋坏我了,为应付什么考试,天天之乎者也,头都大了,有段时间没练手,马上功夫有些生疏。”龙天羽边说边把疤脸老汉虚扶着坐进椅中边问到。
柳忠细细打量了面色沉静的龙天羽几眼,暗叹一声:孩子从小就聪慧,极善于扮猪吃老虎,真是什么人就是什么种,这是天生注定要拿起刀枪的性格,要走其他路,那是万万无法强求。
柳忠端起茶杯喝了口放下身体微微前倾正颜恭敬的说道:“绺子如今都按着小主人当初的吩咐,按三百人为一队,撒了出去,最远到了苦兀,还和野人女真干了几架,在各地的风土人情也已经熟悉通透,现在出去的人马都已经按约定期限回了老巢,损伤倒是不大;抓了不少奴隶回巢。这次远行队伍的长途奔袭能力有十足的长进,新进青年军的小崽子们都成熟了不少,毕竟见了血和没见血那是大不相同。至于回来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送马路上碰到了乱兵残匪,一些不开眼的小贼,也不知道哪里生了毛胆,打起了我们马队的主意,叫我给灭了。”
龙天羽点点头道:“嗯,见见血好,天天这练哪练固然重要,最后还是要看真刀真枪的,要不始终是见不得阵仗,硬不起来。”
柳忠唏嘘点了点头:“哪是,别的不说就说小主人你十二岁起就每年和字号中的弟兄们一起出去干半年的活,也是刀里来,剑里去的,经历了不少生死。老奴还记得当初您第一次见红的模样,唉,当时小姐还硬着心肠逼迫你看着尸体吃了不少生马肉呢!当年绺子里的老人对小主人你都是十分敬服的,都说少爷是随着老主人和少主人的种,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呢!”
龙天羽眼朦微敛,摆摆手说道:“忠爷爷您也别夸我,我道行还浅薄着呢,还要你们这些老英雄多多调教。您回来路上碰到的匪类,查清楚了是哪个围子所为了么?是汉人还是女真人又或是蒙人?依着规矩,摆了京观么!?可有熟悉的面孔?要是有的话,可别坏了绺子的规矩,清了他的家人,也能给那些不开眼的人长长记性不是。”
“回禀小主人,一切都是依照规矩来的,可这事到是有些出奇,来的都是女真人;是些生面孔,依老奴想是不是和建州卫的局势有些牵扯?”
“是不是指努尔哈赤为报父仇起兵的事端?”龙天羽问道。
“是的,小主人您也有所闻!您离开的这段时间建州可是乱的一塌糊涂。建州左卫指挥使努尔哈赤借口建州右卫各个寨主城主包庇杀父仇人佟佳布库录(尼堪外兰);开始不停的攻击附近的城寨;去年正月始,先是攻克兆佳城生俘李岱;在五月,偷袭尼堪外兰部落的图仑城得手后,更是不断动兵;他于六月又大败纳木占、萨木占、讷申和完济汉等部族,拿下了克马尔敦城,到了七月,乘董鄂部内乱之机,取瓮鄂洛城,降服近邻董鄂部。而就在年四月初努尔哈赤又转兵西向,在太兰冈击败马尔敦、萨尔浒、巴尔达等五寨联军四百人,杀马尔敦寨主讷申、界凡寨主巴穆厄,控制浑河部,一时风头正劲,说起此人也是个英雄人物,常常以少胜多,有勇有谋,断不可小窥。”
龙天羽听完沉默着不停用手摸着下巴思度到:这努尔哈赤倒这可确实是个英雄人物,次次都能以弱胜强,不管这事情有无水分,都从侧面反映了此人有勇有谋。
龙天宇刚要说话,从外面走进一位笑眯眯的廋小老头,龙天羽连忙站了起来,走前几步拜了下去,说道:“老祖宗,孙儿给你请安了。”
原来这老头就是云字号的创始人,人称镇辽东的柳原凯。
柳原凯点点头,带着沙哑的嗓音说到:“起来吧,你个坏小子,别来这套,怎么几天不来,都干什么去了。”边说边把要站起行礼的柳忠给按了回去,“老忠头啊,你可别给我来这虚的,等会好好喝两碗比什么礼数都强,咱们当年一起喝马尿的这些人如今都不多了。”说到这里两位老人都有点七情上面。
龙天羽见着两位老人情绪不对,怕悲伤起来伤了身体连忙把话岔开:“回禀老祖宗和忠爷爷,趁着今天您二位都在,我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个猢狲崽子,什么当讲不当讲,和我还来这虚头八脑的东西,有什么就说。”柳原凯掏出一锅旱烟点着了深吸一口说道。
龙天羽走出门外拍了三下巴掌,只见院落之中人影隐约,立时明哨暗哨遍布各个角落,立刻戒备森严了起来。
两位老人相对看了一眼,都暗自点点头,别的不说就这孩子这分谨慎劲也显出他心思越发沉稳了起来。
“回老祖宗,忠爷爷,我们家如今虽然风光却如浮萍般危机四伏。”龙天羽用不缓不慢的语气讲道。
柳原凯不动声色,嘴中平淡的问到:“猴崽子,你可别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你到是说说,此话怎讲?”
“回老祖宗的话,现如今我们的生意在整个大明来说是头一份的,而我们云字号这几年发展也是越来越迅速,表面上看,咱们仿佛是固若金汤了;实际上我们家业虽大,兴衰成败却都建立在一个人的基础上,那就是我的干爷爷李成梁;老祖宗也许您会说哪是您的老朋友,拜把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记得母亲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在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孙儿现在反过来想,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理解,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则这几年干爷爷位高权重,整个辽东的军赀、马价、盐课、市赏,全辽商民之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现在民间已经有人叫他李辽东,权大了自然脾气逾发大了不少,没了从前待人接物的平和;再加上近几年两家走动也少了许多,这让孙儿总感觉没了以前的贴心;二则也许干爷爷看着您从前的情面,和咱们每年贡献二十万两银子的份上,不动咱们。可保不住我哪几位干舅舅们不动心思,这么一份财路为什么要掌握在外姓人的手中呢?而且凭着李家的势力他们为什么就只拿一份,还没有任何的经营权!?因此心生歹念也是平常;他们谋了咱家的产业,难道我的干爷爷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说到这里龙天羽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到:“三则,咱干爷爷知道咱们云字号马帮并没有解散,只是遵守当初和干爷爷的约定不入辽东镇劫掠,在镇外做些勾当,也帮着他做些他不好出面事情;可反过来想,咱干爷爷是兵,我们是贼,这本就是先天不可调和的矛盾,干爷爷是靠兵事起家,而我们是辽东最大的马帮,这么一股强大的武力不能让他掌控自然很是担心,前些年干爷爷不是还想招安了我们么,说给爷爷个都指挥使的职位,被爷爷婉拒了;卧榻岂容他人鼾睡自然也就成了道理,在他势力未成的时候是助力,当他羽翼丰满了自然就成了阻力了,成了心腹之患欲除而快之,去年攻打古勒寨的时候他就对我们显示出来的力量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说是要调人到边军里去,可您不是也同样拒绝了,同时我哪李如桢舅舅不是还私下进行了拉拢,却没有一名帮中成员答应,这不能不让他们多想。开句玩笑,您的绰号是镇辽东,我干爷爷的绰号是李辽东,连着两个名字相互犯着太岁呢;四则,就算干爷爷一家对我们从无歹意,我们也必须引进新的力量去制衡我们无法约束的原本力量,别的不说如果朝廷现在改换了总兵我们怎么办,买卖,马帮都何去何从!?不要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这句话娘当年常说,我深以为然,就为这个我们也要早作打算。”
柳原凯听到这里神情开始凝重的问道:“先抛开什么鸡蛋在不在一个篮子里的说法,就前面几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龙天羽接着说:“老祖宗,孙儿虽然没有掌握什么真凭实据;可最近的一些事情如果让人联系起来就不得不往坏处去想;一则,具秘字一号回报,这次孙儿的贡生名额居然是一直对孙儿冷口冷面的舅舅李如桢所荐,完全不是什么干爷爷提出的,这事实在是蹊跷的很。往好了想,是舅舅希望我这干外甥有个好的前程;往坏了想,李家是知道我是您和父亲的心头肉,家中的独苗,这次乡试秋闱是要入关去京城的,可咱家的势力在关内还是很弱,您说要是李家在赴考途中用个什么手段拿捏住我,再谋了咱们家的产业那不是事倍功半么;”
“二则,您可能不知道我父亲族中的老族长前几日到了家中,说要入股生意,明面上是生意失败,族中无法开销,还拿了族中松花江的马场入股,我父亲已经应承了;可再仔细琢磨琢磨,当年不知道您还记得么,母亲曾想花银三十万两购买马场他都没有同意,还说今生都别痴心妄想;最后还是父亲得知劝住了母亲,要不依着母亲的脾气自然是血进血出;当然这之间冷的热的都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只是两家关系从此生疏起来。可现如今眼巴巴上杆子拿了马场前来入股,呵呵难道族中就真的艰难道了如此的地步!?而具秘字七号回报,族中长房大爷正和李如桢打的火热,据说二人关系好到同时和一名戏伶欢好。孙儿可能多想了些,我想如果李家乘我赶考的时候去京城把我拿捏住,再返回来用我父亲家族的名义接受了我家中的生意这不又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么,也能让山下村的人安心的接受过渡,让整个聚宝盆不会被打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