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先生说着向后挪了一小步,忽然毫无预兆地蹲下了身,捡起方才瘦男子“飞”出去之前,落在地上的铁棒,然后头也不回便是一甩,铁棒的速度犹如强弩射出的箭矢一般,径直向保安的方向“射”去。
那个假“保安”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当他发现自己开了三枪都没能打倒这个之前手腕轻挑就可以解决四人的男子之后,他就知道“任务”已经失败了,当言先生一转头和姜夜莺说话,他便立时转身向门外跑去。
幸好他已经离开了原来所处的位置,不然这一击挨下来,恐怕是要脑浆崩裂的。但即使他已经行至了门口,那一棒还是擦过了他的左臂。他立刻就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响。
假“保安”闷哼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要倒在地上。不过他向前冲了两步,还是止住了跌倒的趋势。枪手有些摇晃地一头钻进了不知何时停在旅店门口的黑色跑车里。那司机也不等车门关上,便立时一个油门踩下,跑车瞬间便冲出了言先生的视野。
逃得好快,言先生感慨地想,虽说尽全力的话它仍在可追击范围内,但言先生显然并没有在此时就为了这对父女多使用一个“言咒”的打算,也只是嘴上埋怨两句,走上前去张望了两眼,然后耸了耸肩作罢。
言先生低下头审视自己的胸口,子弹在他的汗衫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洞,旁边还带着高温灼过的黑渍。“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汗衫!花了我十多块钱呢!”言先生的语气听上去无比心疼。
“这……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没事?我刚才明明听到那个……这个……那胖子……然后那个保安……总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方才这一连串的形式变化显然已经超出了姜夜莺的知识范畴,这位在聚会晚宴上大方得体,举止得宜的大家闺秀,此时也语无伦次起来。
“我猜你现在知道你的脑袋多不会转弯了。”言先生拍了拍姜夜莺的肩膀,而后转头对姜华道:“我想刚才的一切,已经够让你相信我的能力了吧?尤其是我还‘无意间’救了你一命。”
姜华虽然也被受到了惊吓,但他仍冷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现在我就把这条命交给你了。其实也只能交给你了,如果我不想在下一秒就又被那个保安,或者是那四个正准备逃出大门的家伙给解决的话。”
言先生闻言会意地望向门边,那四个本来还叠在一起的笨蛋早已经爬了起来,现在正争先恐后地朝门外挤,那胖子还和高个子在门口卡住了一小会儿。
言先生像是看喜剧一般笑了笑,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让他们走吧,反正他们的雇主也不是想要你命的那个。瞧他派来的这些笨蛋和带的家伙就知道,这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撑死了也就是想把你绑了要钱某个小债主而已。现在该担心的,是那个想趁机要了你命的另一个人。看刚才那人出手的果决度,偷袭不成后撤退的速度,他恐怕是被雇来的职业杀手。”言先生一边在地上需找另外的弹头,一边还有心情讽刺姜华道:“看来你说的真对,你得罪的那些人可比高利贷狠多了。”
“我们定的约是要让我和我女儿过上以前的生活,被杀恐怕不属于我们之前生活的内容。”姜华似乎在暗示一些什么。
言先生冷笑一下,他当然明白姜华的意思:“你放心,我会让你活着享受你用命换回的人生的——至少不会让你在享受之前就因为这件事死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违背我自己许下的诺言。”
“别说这些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学会忽视掉之前的一切不真实,姜夜莺开口问道。
“不是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我应该怎么办。”言先生低头看了看胸口的洞,道:“先找件衣服换,然后我给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
贞女:
将姜氏父女安置好之后,言先生便独自步出了这家被他长期用来藏人的小小旅馆,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开始漫无目的地转悠。
当闲逛了足有二十分钟后,言先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不耐烦地冲身后的“空气”喊道:“我真的想不去在意的,不过你的跟踪技巧比一只吵闹的母鸡还要差,你不会真想一直这么跟下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怯怯的身影才从一棵大树闪出,用柔柔的声音答道:“没有,我正在想说我都已经把自己弄得和母鸡一样吵闹了,你何时才会注意到我。”
从旅馆开始就悄悄跟踪言先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姜华的女儿姜夜莺。
“姜大小姐,有什么话就请你快点说——相信我,如果我不想被你跟踪,五分钟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的身影了。”言先生发出了最后通牒。
姜夜莺闻言,忽然低下了头,言先生注意到她又开始摸起手腕上的手表来,这是姜夜莺犹豫时不自觉的小动作。好一会儿后,她拨弄手表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言先生知道她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了。
“你是言先生,你什么都知道,所以我猜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姜夜莺眼神坚定道:“你知道作为女儿的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眼看着我父亲失去生命中的十五年的。”
言先生双手环抱于胸前,讥讽道:“你‘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你想做什么?劝我中止这个约定,让你和你的父亲在穷困中度过那多出的十五年?”
“不能,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父亲想要的,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姜夜莺脸上充斥着无奈,却也同时带着一种坚毅:“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知道我必须做些什么。所以,我想从无所不知的你口中,知道我到底能做些什么,来帮助我的父亲,让我们既可以回到过去,我的父亲又能更多地享受他的余生。”
把自己也放到赌盘之中,让庄家开价?姜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豪型”的赌徒呢,言先生不无感慨地想着。
其实言先生自己,也正为整件事变得愈加麻烦而头疼:言先生一开始就看出了那四个不知哪儿来的打手只是平庸之辈,在装作看牌时,他也已经发现了他们藏在桌下的铁棒。当你做这行久了,遇到的倾家荡产的人多了,你也会对这些高利贷的逼债手法习以为常。他们会吓人,他们会泼油漆,砸房子,找人守你,甚至打你个半死,让你不得安生,但他们很少会当真搞出人命,因为他们知道死人是还不了钱的,而且死人还会给他们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在言先生原本的计划中,可并没有“杀手”这个麻烦的角色,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刚开始就多浪费了一个言咒。
不管这个雇凶杀人的人是谁,他肯定不是一个得了钱就会罢手的人,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金钱纠葛而想对姜华下杀手。如果言先生只是单纯地帮姜华解决了债务问题,结果这哥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把姜华解决了,那言先生还是相形于“未完契”——言先生不喜欢“未完契”,非常不喜欢。
保守估计,从找出线索,找到这个惹麻烦的家伙,把他打飞或者直接灭口,这过程恐怕至少要使用三个言咒甚至更多。这样一来这宗交易的利润就一下子少了许多,这也让言先生好生有些郁闷。
不过现在,一个漂亮伶俐的少女自己送上了门来,让言先生本来郁郁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