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二人男子结契,县令心下生厌,愈不信,以二人欺世盗名,薄待而已。察其意,三广不恼,曰:&ldo;尚未过午,闻鲛常沿商路夺人性命,请往杀之。&rdo;县令沉吟半饷,忖道:&ldo;若此二人有真本事,自是无妨;若皆虚诳,则葬身海中,与吾何干?&rdo;便允,三广与涵拜谢,与二三役共往。
至海上,役多胆寒,恐风浪乍起,恶鲛便至。然三广笑道:&ldo;区区大鲛,不足道也。&rdo;回首顾妻曰:&ldo;不知鲛在何处,且听之。&rdo;依其言,涵侧耳细听,则自潮涌喧杂之中,忽觉有一大物渐离船近,知是鲛,忙告其夫。三广冷哼数声:&ldo;此畜欲食吾等,必挟风浪而来。&rdo;言未毕,大风忽起,海上波涛滚滚,船摇晃不止,将倾未倾。
役躲入舱中,两股战战,然三广与妻并立舱外,面无惧色,反展颜道:&ldo;来也!&rdo;则三广持一鱼叉,正容以待。此鱼叉乃七股带钩,锋利非常。涵忽将手一指,唤道:&ldo;畜生岂敢放肆!&rdo;其时三广觑着浪涌,四下茫茫,难见鲛影。却对着空一投,将鱼叉掷出,未几,刺中那恶鲛肚腹。恶鲛翻滚数回,欲甩下鱼叉,然七股勾住血肉,挣得海上一片腥红,亦不能脱。
见状,三广使力一拔,将鱼叉收回,生生撕下恶鲛身上一块大肉,缠在钩上。恶鲛甚毒,沉入水中,自另一侧以身撞船。涵闭目听之,掌船向一旁移去,又谓其夫曰:&ldo;西南,十步之外,去!&rdo;三广又抛出鱼叉,正中恶鲛头颅,戳穿硬骨,搅得大股腥血迸出。恶鲛苦挣一阵,渐没了声息。
顿时风平浪静,三广拖回鲛尸,视之,则恶鲛生得一张人面,自额至颔,被鱼叉穿透。
及归官衙,县令欣喜过望,乃奉重金酬之,又摆宴席。席上,县令问曰:&ldo;汝二人以何术法杀此恶鲛?真真稀奇!&rdo;三广自言幼时即随父出海,凭独门技艺,练得一身蛮力,皆蕴于皮肉之下,而不显露。而妻涵耳力过人,能辨鲛音,故杀鲛易也。况二人水性极好,纵不慎堕水,亦可与鲛相抗良久,不落下风。所带七股鱼叉,乃先祖所留,近乎灵物,与鲛搏命,每每得胜
方知不可以貌取人,县令大惭,忙告罪。二人皆道无妨,与之欢饮,阖府俱乐。园中飘雪,数枝红梅逾墙,颇盛。诸人坐厅中,不觉风寒,反赏景乐甚。
时厨下斩去恶鲛头颅,将鲛身剥皮剁碎,其肉雪白柔滑,烹之,味美不同寻常。正值冬至,民间常烹娇耳,皮薄肉香,汤水鲜甜,往往用以驱寒。厨工便取鲛肚腹肉,肥厚醇美,加些许葱姜调料,搅出肉馅一盆,包出娇耳多也。其余鲛肉赐与衙役奴仆,鲛皮洗净,留待做衣。
再取鲛骨炖汤,俟柴火足,汤汁滚烫,便将娇耳下锅中。不多时,如一尾尾小鱼浮上,盛入山水白瓷碗,配以鲛汤,与他类山珍海错数碟,端上席来。
县令及三广夫妻共食,果不同凡物,味甚甘腴。愈喜,县令笑曰:&ldo;常道冬至食娇耳,今为鲛耳,世间难得!&rdo;三广及涵亦笑,道:&ldo;除此祸患,无忧也!&rdo;遂欢宴整夜,及曙方休。
第45章(四十五)山参
上川,今黄璐县也,崇山叠叠,深林幽远。然多山珍,其一为人参,十年有之,二十年亦有之。则少见百年者埋土中,盖已成仙灵,根须为足,可随处游荡。
有盛州公子,曰良,年二十有四,容姿过人。早年丧父,由寡母养育成人,当中酸苦不必多言。便孝顺有加,见其母苦劳得疾,甚急,延请名医,云:&ldo;老夫人昔时苦痛过度,忧思聚结,积之久矣,故累在心。须用百年人参煮药,方可根治此症。&rdo;闻言,良命仆四处去寻,却难得百年山参,只过十年者,取之无用。
未几,又遣管家至上川,与采药人同入山林,亦不得见。其曰:&ldo;先前宫中有大人来采买,莫道四、五十年,纵二十年者,今根须不留。何况人参过百年,往往变作山中灵物,与天地同寿,凡人何敢冒犯?故以千金寻之,也无可奈何。&rdo;
良着实心焦,见母缠绵病榻,辄垂泪沾襟。一夜,月明如洗,祝之曰:&ldo;若得吾母康健,愿以寿年相换。&rdo;是夜辗转难眠,忽闻叩门声急,趋而视之,乃老管家自上川归,禀道:&ldo;不负主人嘱托,今寻来百年山参。&rdo;良大喜,接一锦盒,果为山参一支,根须略损,可堪入药。便依名医方子,命小婢往厨下煮药。
不多时,小婢慌忙来报:&ldo;奇哉!欲切山参,辄闻小儿啼哭。&rdo;良亦惊,至后厨,则山参嘤嘤作声,根须蠕动,竟似小儿哀求:&ldo;莫杀,莫杀!&rdo;遂捧山参出,置于几上,问曰:&ldo;汝为何物?莫非山中精怪耶?&rdo;
倏忽间,山参变作一小儿,年三四岁,坐于几上。啜泣道:&ldo;吾,吾修行百年,一夕游玩山中,偶遇一妇人,腹大如鼓,将生,哀号不断。吾生怜,自断一须,谓其夫曰&lso;令汝妻食之,保二人无恙。&rso;其夫依吾言,则妻儿得生,吾见之,亦喜。谁料人心叵测,吾欲离,便被捉,置于行囊中。二人乃流民,见吾百年有灵,可鬻千金。遂恩将仇报,斩吾根须散卖,又因待价而沽,遇此家重金来求,故献之。&rdo;
良大怒,曰:&ldo;世间竟有此狼心狗肺之徒!&rdo;言毕,思及母卧病不起,继而长叹:&ldo;汝既为灵物,怎可入药?然吾母重症难痊,须百年山参……也罢,翌日便送汝归山林。&rdo;
知其心善,山参沉吟半饷,颤声答曰:&ldo;若,若汝日后可送吾出,不伤吾性命,愿赠汝根须煮药。汝母年迈,体弱不堪重补,根须足矣。&rdo;
一时喜不自胜,良连连拜谢,曰:&ldo;感承大恩,不知,不知以何物酬谢。&rdo;
山参怯道:&ldo;无妨,放吾归山便可。&rdo;
遂现出原形,自断根须,皆有指头粗细,半点不留。良取参须煮药,其母服之,不过数日,病已较先前减了大半。虽未痊愈,渐可由小婢搀扶,出外行走。见此,良愈感激涕零,更觉愧疚,曰:&ldo;汝失根须,想必再难行走。留待月余,吾命人掘山中草土,在园中辟小块药圃,让汝休养。&rdo;
山参正愁,闻言,踌躇再三,方允:&ldo;可也。&rdo;
便居良府上,其每日躬亲照料,不假婢仆之手。山参甚乐,逾月,根须俱全,笑曰:&ldo;吾,吾欲归深林。&rdo;良携山参至上川,入林间,绕过流泉,及山谷一处。将别,嘱曰:&ldo;汝纯善,日后少出山中,不可尽信人。&rdo;
&ldo;知了,知了!&rdo;山参连声应道,转身钻进花木中,倏忽而没。
又数年,良母因老迈,溘然而逝。春间,瘟疫盛行,良亦染疾,药石不疗。时终日卧床,奄奄一息,却不生恨,自言昔日以寿年换母安康,今足矣。一夕,良将死,婢仆皆惧疫病,早四散而逃。
忽见一少年破门入,年十七八,貌甚美,立于榻前。便去其衾,解良衣衫,己亦裸身,玉体莹然,跨良身而坐。便以己身覆良,唇偎肉贴,状若狎亵。良大惊,然四肢无力,唯细声急喘,目眩气微。少年愈急,渡其舌入良口中,亦噙彼舌,百般缠绵。未几,良觉一股暖意自口中至肚腹,遍体发热,竟较先前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