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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少住数日，薛研墨铺纸，欲临竹而画。鹤竹亦站于旁，蹙眉视之，既而舒展，只目光移至作画人，园中景胜难入其眼底。初不察，后渐有所感，薛不敢言，垂首强作镇定，唯耳垂染红潮，如山果熟焉。不觉笔下墨点，晕而杂乱。

鹤竹见之愈喜，不加点破，暗忖道：&ldo;欲成好事，需多加用心。&rdo;便呵护备至，寻闲暇，常与薛饮醉相谈，稍事撩拨，唯动其念。久之，薛亦生倾慕，然顾彼此男身，己足又跛，怎敢作此妄想？遂闭口不言，时时正容。

及月余，画仍未成，盖薛心绪难平，神魄迷荡。一日独坐园中，见鹤竹面带喜色，至身侧，则若有不胜羞赧之意，云：&ldo;先前吾得觅知心人，彼喜竹也，故吾欲改栽一株，汝可暂歇。&rdo;言毕而去。薛大惊，既而往内室，闭户涕泣不止。

&ldo;不可，不可！吾友能寻一好女子成婚，乃大喜之事，宜以画贺之，岂能作如此情态。&rdo;遂拭泪整容，提笔作鸳鸯交颈，浮毛池上，相偎相依。始终心下酸楚，又念己跛足，孤老半生，不觉泪落沾襟，唯恐将纸湿破。

后旬日，鹤竹不归，留薛一人望山石长叹。然园中新栽一竹，盖昔时鹤竹所言，为其未婚妻自山外苦寻来。夜半月圆，薛闲步廊下，百无聊赖，便近而视之。则此竹异于同类，上有斑斑如鹤影，秀美如许。

&ldo;竹上鹤影，非鹤竹也？&rdo;脱口而出，更觉己痴迷，唯自嘲尔。

忽闻浅笑声，似自疏竹间来，却若临耳畔。薛惧而退之数步外，问曰：&ldo;何人在此装鬼？&rdo;便见那竹熠熠生光，旋而化人，乃鹤竹也。地上余一小截，变作足骨，断口无血渍，唯清香愈烈。鹤竹拾之入怀，笑曰：&ldo;吾为汝种骨，今大成。&rdo;盖以薛相伴而得染其气息，又断己身，孕成白骨生肉。

薛恍惚惊疑，久闻竹骨清香，不觉四肢酸软。遂被其拥入房内，卧于榻，见鹤竹轻解己下衣，以白骨覆跛足上，渐成一体，蔓生血肉。半饷，跛足不跛，仿佛再生。方得力气，欲起身问之缘故，然鹤竹一笑，驰衣登榻，揽薛腰低语：&ldo;为汝甘断原身，修成竹骨，盼汝怜吾爱慕久矣，共枕席乐。&rdo;便抱持不释，抚颊交吻。

薛觉彼此皮肉紧贴，一时羞容腼腆，低眉问道：&ldo;汝果真竹成妖耶？何故至此？&rdo;鹤竹遍摩其身，更动念不止，谓之曰：&ldo;吾得汝一画，觉当中颇有意韵，故临门，欲与汝交好。后渐生情，知汝为跛足所忧，故以言激之。见汝亦有心，方化原身于园中吸日光月华，间杂汝身气息，后断一截成骨。&rdo;言讫，倾身而入。

遂留于此，终日作夫妻事。虽觉疲累，薛亦心喜，唯画竹久不能成，而羞被执手，作一二彼此春宫。又见足不再跛，尝与鹤竹行崇阳中，饱览山水。自是其每出入，鹤竹辄随于侧，眷恋之情日笃。

偶归薛家庄西，旁人视之，皆以为奇。

第14章（十四）白乌

望州至兆县一带，有一高山。千峰环立，远观重重叠翠，近而视之，则密林蔽天，无道路。又有鸟鸣于树，更增幽静。

而山下流泉潺潺，田地沿水，如棋之遍布，又似如星子散落。村人不敢进山，言其中多猛兽，尤好食人。往往有不知厉害者，径入林间，遂迷途，终不见还。

某年春，望州一富户携子出游，欲过此山，忽遇风起，飞叶走石，渐目不能见。少顷风息，欲起，然轿夫大呼：&ldo;何故轿轻如此！&rdo;大惊，趋而视之，其子已杳杳无踪。便疑有怪栖于山中，以邪法摄子而去。故急循原路下山，许重金，广招有道之人，纵不见子生，亦不可任尸骨久葬密林。

时贞明先生云游在外，过兆县，偶闻此事，意稍动。盖幼时梦人语，云其年二十，若遇山便可入，有良缘。况不忍见妖邪横行，稍作休整，与老仆至富户府中，曰：&ldo;吾能驱此邪物。&rdo;

初不信，富户横眉：&ldo;汝这般瘦弱书生，被那妖邪抓去，还未够当一口点心！&rdo;然贞明笑而不言，谓之曰：&ldo;吾虽学艺不精，但懂些许道术，区区邪物，不足道也。&rdo;上前数步，一挥袖，转瞬异香扑鼻，于梁上坠下一物，如人掌心大小，遍体雪白，昏昏然不知所以。&ldo;何物来也！&rdo;富户大惊，又闻贞明曰：&ldo;此乃白乌，鸣声清越，民间往往传言，其知人祸福，素喜居于梁上。&rdo;

便半疑半信，见贞明拾之置于怀中，富户正容道：&ldo;吾子已被摄旬日，恐遭不测，望先生入山寻尸骨归，吾必酬以重金。&rdo;

&ldo;不必。&rdo;贞明颇自满，视铜臭如无物，&ldo;自当携骨而回。&rdo;便居客室，待日而行。

然大雨淅沥绵延，不得去。富户宠一美姬，通晓乐理，夜坐房中弹琴，不许小婢伺候在旁。半饷，琴声戛然，小婢忽惊醒，方知门扉大开，其不知所踪。忙唤人来，遍寻不见，守门者亦语之曰：&ldo;未见夫人出。&rdo;先失亲子，后失爱姬，富户心似刀绞，急催促贞明先生去往山中。

于是大雨渐止，贞明乘轿至山下，孤身独往。村人或善心者，再三苦劝，不得，皆扼腕而叹。时贞明携先前所捕白乌，闻其鸣叫啾啾，煞是可爱，亦轻笑云：&ldo;望汝早早预知吉凶，以声告吾。&rdo;

乃入山林，虽有术法，双足似腾云轻，然林间枝叶差错，遮天蔽日，又有藤萝垂落，难觅路途。未几大雾弥漫，如坠云中，山色甚美，亦愈至幽深处，阴风随脊背而上。

及暮，贞明额角发汗，未见半点异状。&ldo;怪哉！若生妖物，岂能气息全无？&rdo;而白乌立其左肩，垂首不语，似困顿。又忽惊起，仰脖长吟，既而林间白鸟齐鸣。遂飞去，不见踪影。贞明闻之惴惴，顾四下无人，喃喃数语，异香自袖中缓缓流出，飘忽甚远。急随香而去，良久，见流泉蜿蜒，山花似锦，当中一小宅赫然。

&ldo;何人居于此？恐妖孽乎。&rdo;心未定，贞明趋而视之，抬手叩门。不多时，有白衣者自宅内出，少年也，姿容绝世。&ldo;吾游山中而迷途，见此处有邸宅，冒昧前来。&rdo;贞明作揖，自云书生尔，赏花看迟，方叩门求宿。

少年踌躇一二，启扉允其入，但见宅内有山石之胜，奇花异草不胜枚数。&ldo;东厢无人，汝可留宿一夜，翌日立即离去。&rdo;贞明拜谢，又问：&ldo;此山千峰环列，密林高耸，汝居于此，不惧妖邪？&rdo;步履愈急，少年谓之曰：&ldo;何来妖邪？世人欺心污秽者多矣，好食血肉，与之相比，妖邪有何惧也？&rdo;

遂入内室，闭户不出。

贞明仍在原处行走，见庭中诸多物事，笑曰：&ldo;虽人心莫测，妖邪亦然。&rdo;缓挥袖，大风顿起，异香散入半空，竟化长索，直冲内室缚一人。盖不及防备，少年大怒：&ldo;汝果恶人！擒作驱使，又为重金，欲自吾手中救那恶徒，罔顾天命！&rdo;渐现出大半原身，白羽翩然，乃白乌。小宅亦变为巢，盘桓于地，枝叶累坠。

&ldo;懵懂小儿，知何天命？&rdo;一改温雅眉目，贞明大笑曰：&ldo;汝白乌，得天光月华，侥幸化人，竟敢摄人至此，妄图替天命行事。至于汝已回巢穴，吾作何驱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