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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翌日，咏渐醒，觉身处宫中内室，并无少年踪影。&ldo;莫非黄粱一梦？&rdo;自长叹，不与旁人道也。

然旬日，又至山中小宅，与少年同游，赏花作文，甚乐。便觉蹊跷，咏心下生疑，不语，唯笑而已。

自此逾数年，咏知辰无恶意，日益亲厚，渐成昵爱，偶以言语诱之。辰每闻其言，双颊绯红，又化鸟雀临枝，为逃避尔。

时帝得疾，卧床不起，而裴昭仪伪泣终日，实与子康筹谋，欲弑帝自立。咏略察一二，不能阻，谓辰曰：&ldo;若事露，吾必受牵连，无辜身死，意难平也。&rdo;而辰闻之大怒，答曰：&ldo;吾啾，吾有一计，可保兄无恙啾。&rdo;便去，则咏不觉晕绝，良久乃醒，身仍处深宫静室。

夜半，忽有百鸟齐飞，径入宫中，立大殿上仰颈长鸣：&ldo;昭仪毒计乱天下，苦也，悲也！&rdo;往来宫人无一不闻，及裴昭仪知，已不能止。当中一雀尤其激亢，又召百鸟盘旋数回，教京中人尽皆知。朝臣以为不详，而二妃更恨往日昭仪气盛，借此大做文章，惊动太后。太后本居佛堂，不理后宫，今为帝忧心，闻之大怒，命人囚昭仪并康。则二人计谋未成，已遭牢狱之苦，唯坦言。

后帝知昭仪欲行毒计，长叹而斩二人。思及咏，恐其亦为同谋，遣人寻之，方知其不知所踪，终不见出。遂退，令肃继位，京中渐定。

其时咏化鸟雀，飞入山中。果清泉绕宅，入内，又一少年坠地，化为人身。以昵语唤之，则扑入怀中，不胜羞涩。辰笑曰：&ldo;吾聪慧否？啾，啾，今非梦，可与兄安居此处啾！&rdo;咏方知往昔皆为梦，盖辰修行未成，只可入梦。而今比翼齐飞，少顷，相拥而至榻上，口唇交接，呷舌取乐。

&ldo;若共枕席，便知真假。&rdo;咏笑答。

遂成佳侣，咏得化身之法，往往为鸟雀形，与之比翼双飞。辰愈喜，或枝上交喙，或月下高歌，皆欢畅。又常常转作人身，整夜共枕欢合，恣意妄为。

第25章（二十五）画皮

任图，仓州人。年仅弱冠，貌端丽如女子，又通诗文，以故有芝兰之号。一日客宣州，偶与二三朋好游，或临台赏花，或月下浅酌，莫不欢欣。

时一友曰：&ldo;惜无美人作陪，犹有所憾。&rdo;又一青衫者，乃宣州太守之子，亦此间主人，笑答：&ldo;闻醉西阁新来一姬，肤白胜雪，眼流媚波，堪称色冠郡邑。&rdo;言未毕，任图皱眉，正容道：&ldo;月明风清，吾等吟诗作对，足矣。何须俗粉庸脂！&rdo;然不能阻，少顷，至一小巷，尤昏暗曲折。当中一小宅，双扉紧扣，左右各花树红紫，正吐蕊，极为烂漫。

叩之不应，良久，方见一小婢半启扉，迎众人入。则庭下白芍著花，又有山水景胜，不似寻常花楼。更进一亭，名醉花，几上陈设四色盛果及碧酒一壶，愈显清丽。既坐，有小婢轻弄琵琶，声尤清丽。未几，美姬出，果妩媚生姿。自云为边京人，随父至此。因其父性好赌，屡劝不止，不得已沦落风尘，为财帛尔。

众人闻之，皆出言劝慰。然任图对美人无意，反窥亭外，见一少年怯怯，躲避花间。便问：&ldo;少年何人？&rdo;美姬将其招来，答曰：&ldo;此乃妾幼弟，名琼，方十四五。以幼时多疾，懵懂无知。&rdo;言毕，眉黛间隐隐泪痕。而少年坐姬左侧，近任图，见之不愁，且拊掌笑曰：&ldo;哭，哭哭！&rdo;又蹙眉道：&ldo;冷冷，风，风吹！&rdo;盖夜半风冷，其身着薄衫，不能御寒。

诸友见少年容貌平平，状若痴傻，无甚关切。而任图心下不忍，自解狐裘，使裹其身。少年觉暖，大喜，与之挽臂挨肩，似依依不舍。美姬长叹：&ldo;幼弟不知礼数，若冒犯贵客，妾在此赔罪。&rdo;遂饮三杯，双颊绯红，更显纤弱可怜。

任图以语慰之，见琼垂涎盘中鲜果，便取一枚置于其怀。琼愈喜，手捧鲜果食之，又望酒盏。&ldo;汝年幼，尚不可饮酒。&rdo;任图笑而阻之，则琼低眉挤眼，似恼非恼，甚是可爱。

美姬亦笑谢之，与众人共饮半酣，又启唇唱曰：&ldo;芳树吐蕊韶华艳，谁料细摇风过处，尽吹落，庭下缀阶媚。莫道红颜易孤老，一朝得君共白头，又惊起，黄粱生苦梦。&rdo;伴琵琶清越，其声愈悲。

是夜，众人皆拜别，唯太守之子欲留宿醉西阁，盖心慕美姬，求枕席欢。任图素不喜此辈，若非至宣州，必不与之交好。其时琼啼哭不止，牵其衣，纵小婢相劝，亦无法可施。&ldo;妾弟生性愚钝，岂敢唐突贵客！&rdo;美姬边拭泪，边命小婢强使其入内室。

正踌躇，闻琼哭声愈发凄惨，任图心下生怜，曰：&ldo;吾不可留醉西阁中，若不疑，可令汝弟随吾至客舍，翌日必送归。&rdo;

&ldo;去，去去！&rdo;琼强挣出，扑入其怀中。

美姬大惊，欲上前，又恐太守之子候得焦急，唯垂泪而已。

众人见之皆帮腔：&ldo;任兄正人君子也，无妨。&rdo;

遂携琼归客舍，任图并无邪念，视之如幼弟，抵足而眠。琼心稍定，忽泣曰：&ldo;感兄恩德，无以为报。&rdo;

&ldo;何作此言？&rdo;觉其不似先前痴傻，任图大惊，忙问道。

方以实言相告：&ldo;吾乃宣州一皮工，家三世为此业，技艺不俗。一夕随友赴宴迟归，过乱坟，忽见磷磷绿火飘近，甚惧怖，便急奔逃。然友得脱，吾体弱，终被女鬼擒。其遍体焦黑，面目狰狞，曰&lso;有冤有冤，天命不公！&rso;遂取完好人皮，命吾为之制一囊若美女子，供其穿戴。吾不得已，依其言，后又被掠至此，盖皮囊须常描画，使妆容不脱。&rdo;

任图惊惧信之，又问：&ldo;若汝不能逃，为何今夜可随吾出醉西阁？&rdo;

琼低泣不止，答道：&ldo;往来醉西阁者，或骄奢，或好淫，无一真君子也。吾八字阴轻，而女鬼善用邪术，故吾苦受其制。然兄品性纯良，有一身纯阳之气，便不受女鬼蛊惑。&rdo;

一时恍然，任图愈怜惜其年幼遭祸，以手拥之，劝慰再三。琼渐收泪，曰：&ldo;望兄庇护数日，俟女鬼冤报，应不加害于吾。&rdo;

遂应允，竟夜无眠。

翌日，美姬果遣仆前来，然任图出言婉拒，强留琼在身侧，半步不离。诸友闻之，哄笑曰：&ldo;今任兄亦动凡心，奇哉，异哉！&rdo;

又旬日，忽闻太守之子纳美姬为妾，携之归。时欢宴，大火顿起，尽烧门庭，将一干人等困于府中。邻近皆趋而视之，欲救，则一女子放声悲戚，曰：&ldo;妾本宣州一娇女，负心郎君若豺狼，妾不食，妾不眠，烛泪一行映孤啼。身若浮萍意茫然，焦焚扬灰无归处，妾苦也，妾悲也，画皮将汝命纳来！&rdo;良久方息，既而火亦灭，地上余尸首数具。当中人皮剥落，乃美姬，累坠身侧。

旁人皆以为奇，方知太守之子尝恋一贫女，许以正室之位，然辄负心，使其独守空闺，不过婢妾。而太守自外归，偶见其闲步庭中，妆容素净，另有一番清丽韵致，便起邪心，强纳之。先遇负心，后受彼父子淫，女整日泣啼，抑郁而亡。恐事露，太守父子将女尸火焚而弃于乱坟，使其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