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摆在女皇案几上的奏章也确实令女皇觉得劳神。
没错,她的确放弃了对陆黎的任何期待,可即便没了陆黎,也不代表其他皇女可以就此轻松上位。陆黎以下的几个皇女不说年轻太轻,就是本身能力也有限,父族那儿又实在扶不起来,推举她们坐这九五之尊的位子,还不被那些倚老卖老的一群老货生吞活剥了?
陆晟倒是挺适合……
从来女皇对这个长女的印象更多的是她的懦弱无能,何况她对他们父女二人都不甚喜爱,相处得也少,了解得就更少了。她倒是没有想到,不过是想压一压陆黎才勉强提陆晟出来,结果她把差事做得还都挺好,所有人也一致对她点头赞誉,就这么显出她的好来了。
虽然有点嫌弃她仁弱,但也算不得无能,如果是陆晟,想必也会善待她的其他姐妹兄弟,不至于姐妹阋墙。
正当女皇有几分动摇的时候,东临贵君来了。
对于东临贵君,女皇可以说是极尽宠爱的,会将他从低微的区区小侍升到如今身份可以说是凤后以下第一人的贵君身份,可见女皇的心了,所以爱屋及乌,对东临贵君所出的二皇女和五皇子也跟受宠。
确实,比起其他皇女皇子,陆黎和陆时这对姐弟远比其他人要得宠的多,权利也更高。
在东临贵君小意温柔下,女皇果然泥足深陷在温柔乡里了,很快就将折子一收,同他一道回寝殿,几度恩爱,便将此事搁浅了。
女皇虽正值壮年,可她年轻时候多次御驾亲征,即便到了如今,也时常忙于政务,不是不爱惜身子,只是谁都没有料到,看似气壮如牛的女皇实则内里虚耗过多,简简单单的风寒,就此倒下,一病不起。
所有的御医都被传唤到女皇的寝宫,见是风寒,集体商议,并开出药方。大家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没有胆子开那些虎狼之药,开的都是些温补的药方,不一定药到病除,但也不至于治不好病,只是不能马上药到病除罢了。
御医们不过是心照不宣,按照以往的法子,可谁知道女皇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月余,不仅丝毫未见好转,反而越演越烈,倒了最后,就连起身都是不能,一日里也只有片刻的清醒,大家这才知道不好了。
都拖了月余了,自然就连陆晟和陆修等其他的皇女皇子也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瞒一日两日尚可,女皇都月余不能起身上朝了,谁都知道出了大事了!
东临贵君有女皇亲自的任命,后宫全是由他负责的,此刻他就严厉勒令后宫贵君小侍门不得随意出来走动,也不许其他的皇女皇子随意地出入女皇的寝宫。
他是想着,万一女皇有个不测,他也好早作打算。
女皇尚且未能来得急立储,虽然陆黎不能再有子嗣,日后不论过继也好,怎么都好,眼下却不能给陆晟任何机会,不然,他们就连翻牌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皇只是病了,哪怕病的日子久了些,但眼下不论朝中诸臣,还是后宫众人,哪怕是其他的皇女皇子,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女皇突然病好了,再活个一二十年看起来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要治你以下犯上的罪责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唐诗见这阵仗,就知道女皇这一回当真要不好了,便给陆修分析厉害关系。
“女皇这病,看起来有可能要不好了,谁生病病了月余都不见好的?且她已经无法上朝,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肯定是大病症。东临贵君瞒着所有人,他这是要欲意何为?”
这种事,跟陆晟直言是绝对没有任何好处的。陆晟哪怕性格再软和,等她日后登基为帝,也绝对不喜欢身边有人胆大妄为,就算是现在,她的政绩已经令她足以站在朝堂上笑傲所有皇女了,她也绝没有胆子敢在女皇还没有咽气的时候公然和东临贵君唱反调。
陆修就没这些顾虑了,他是无法无天惯了的,现在又极度信任唐诗。他觉得唐诗说得很对,趁着母皇重病不起,说不得就要有大图谋了,点头应道:“我这就送信给姑姑。”
冯绡自从班师回朝之后,还没来得急回去,仍逗留在京城,跟着她的,还有数百倾轧在城外的将士。同宫中那群贵族之后的御林军不同,一个是花架子,一个是真正从战场上杀敌浴血而来的虎狼之师,她们静静地一战,就是一片肃杀之气。
听陆修权衡利弊,冯绡并没有立即应下来,而是通过同样身在御林军当中的族中姑娘们打探,直到确信女皇确实已经昏迷不醒,且宫中受东临贵君牢牢把持,他还带着二皇女和五皇子守在女皇的身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冯绡很快就下了决定,同这些族人定下暗号,在和陆修里应外合,暗地里将部分将士换到御林军中。
朝堂看着沉身静气,实则暗潮汹涌。朝臣们战战兢兢,后宫其他人也跟着胆战心惊……直到一日御医们愁眉苦脸束手无策地摇头,确定女皇所剩的时日也有限了,作为在场的唯一有说话资格的东临贵君面上一片愁苦,半晌后,看向他唯一的女儿。
陆黎见父亲的脸色,就知道他的打算,遂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等她去而复返的时候,手上还捏着一份伪造的手谕。
他们打算先下手为强,乘着其他人还来不及收到消息,先将所有对他们来说有威胁的全都重点“关照”起来,所以陆黎一边集结御林军,东临贵君一面遣人将所有的皇女和皇子召到女皇寝宫。
以女皇的名义出面,所有人自然不敢反抗。
陆修是和陆晟一同入宫的,他们到的时候,其他距得更近的皇女和皇子早已经候在寝殿外了,只是大家都被周遭清肃的气氛唬得一滞,谁也没在这时候开口,哪怕关系再亲近的,最多也只是以眼神交流。
陆晟和陆修相视一眼。在这所有人当中,陆晟是年纪最长,且又身为皇女,还是这些人里唯一领过女皇亲自授命的差事,身份上就更不同了,隐隐的,就有以她马首是瞻的意思。
片刻之后,寝殿厚重的朱色木门大开,小厮恭请他们入殿。直入寝殿,透过床帷的重重纱帐,只看到女皇卧倒在床榻上,东临贵君却是红着眼圈坐在床榻边沿,而陆黎和陆时也候在下首。
见人都到齐了,东临贵君手上举着雪白的帕子擦拭着腮边的眼泪,他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御医方才说了,女皇已经是油尽灯枯,也不知道过不过得了今日。”他说到这里,嘤嘤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