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舒和望舒的初遇,始于一场鸡蛋的争夺。
彼时望舒是个清秀书生,一时恻隐,从家里母鸡嘴下救下了条小白蛇。
行舒当时约有百十来年的根基,早通了人性,所谓妖亦有道,也要知恩图报,便在望舒家院子墙角寻了个小洞,自此住下,伺机报恩。
望舒世世德行甚佳,每次投胎的条件也是不错。大富大贵倒也未必,可也算得上有些田产。自小生活优越,望舒自然对金钱不那么热衷。行舒自知赔钱报恩这路肯定行不通,而赠予官爵地位,蛇君那时还没那个道行。
没办法,还没能修成人形的小白蛇本着欠债一定还钱的原则,只好每天尽自己所能,替望舒清理宅院,抓抓老鼠,赶赶虫子。
时光飞逝,转眼冬天到来。行舒虽然并非一定要冬眠,可也实在耐不过数九寒冬北风的凛冽,情急之下钻进望舒房里,在床底蜷成一团,在暖和舒坦的环境下,好好睡了一觉。
等他再睁眼,发觉自己被一团棉被包裹,从开口处探出脑袋,正对上一张笑脸,&ldo;你是那条白蛇。你脑门上有个红点,所以我记得。&rdo;
行舒昂着头,学着人们的样子,点了点脑袋。
&ldo;果真是通灵性。前阵子还听人说在院子里瞧见条白蛇,只吞老鼠,却不偷鸡蛋。&rdo;对方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鸡蛋放到他身边,&ldo;饿了?&rdo;
行舒是一条行走在修仙光明大道的有追求有志向的有为白蛇。如何肯吃嗟来之食。即使面对救命恩人,他心中鄙视了对方一万次,又缩回被子继续睡觉。
一觉睡足,行舒发现自己眼前有两枚鸡蛋,而书生正坐在不远处捧着书本冲着他微笑,&ldo;你还挺有气节。&rdo;
然后,她头一次见着从来淡薄从容的蛇君红着脸承认,是那时的&ldo;他&rdo;教他认字读书:他团成团待在案上,而望舒指着书本一个字一个字耐心细致的教他意思和用法。
一年之后,年满二十的书生准备进京赶考。行舒在一年里也没找到报恩的途径,便干脆尾随书生一同出门。
路遇匪徒。烧杀劫掠。望舒自然没能幸免。
因为望舒依照和阎君的约定,注定活不过二十,这次其实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可行舒不知道这些。
他赶上来之时,只看见书生腹部开了好大的口子,鲜血流了一地。
他只能用身子紧紧绕住望舒的腰,希望能阻止伤口处血液的不停喷涌。
书生此时还有口气在,能勉强笑笑,只是有气无力,&ldo;小白蛇,我没救了。&rdo;
行舒拼劲全身力气,从口中吐出修炼百年才成的内丹,用头拱到他手边。
&ldo;我才不吃你吐出来的东西。我也有气节。&rdo;说完,笑容凝固在脸上,咽了气。
蛇君叙述到这里的时候头别了过去。
望舒用手指戳戳行舒的手腕,&ldo;然后我就死了吧。&rdo;
他不答话。
&ldo;死了好重新投胎。&rdo;
她被一下子拽进一个还有些陌生气息的怀抱,完全不同于容月的柔软温暖。
泛着丝丝凉意的香气冲入鼻腔,感受到环绕自己的坚实臂膀传达出的情意,这份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杂乱无绪的回忆一件件一条条霎时一齐涌了上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却没有切实的体会,她伸手抚摸胸前墨玉,&ldo;听说,重投胎过奈何桥要喝下一碗孟婆汤。我都能忘了羲和,却对你还有莫名的亲近,怕是这块内丹的功劳。&rdo;
&ldo;是。那时你不肯要,所以我找了你几百年,才寻到再次转世的你。&rdo;
望舒故作沉痛,&ldo;我记得你说过,我这回应该还是男儿身。&rdo;
&ldo;是啊,好好的富家公子偏要唱戏,带妆下台,差点被些宵小占了便宜去。&rdo;
&ldo;……&rdo;
&ldo;那时我已经修成人形,心想与其被他们夺了你的清白,还不如……&rdo;
&ldo;你骗人。&rdo;望舒抓起一个枕头迎头砸到蛇君脸上。
行舒躲也不躲。搂着她细腰的双手自然也未曾有片刻松开。
等望舒抽打到消气,他长发散乱着披在身上,双眸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波光潋滟,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角,&ldo;好吧,其实刚才有一半是骗你的。&rdo;
‐‐爱唱戏是真的,被别人看上倒是假的。
她虽然正确理解了蛇君的言辞,却神情凛然,&ldo;决绝&rdo;的揪起身边另一个枕头。
&ldo;……别打了,望舒,我错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