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手将一沓子纸张都递给了赵熙,微笑道:“不过评诗我是不成的,若叫我看画,我还能挑个喜欢的出来,还是皇上来评个优劣罢。”
赵熙道:“诗无达诂,未必朕所喜就是最好,不如各人皆品评一番,取个公平罢。”说罢吩咐人送上笔墨,一页页翻看了,将觉得不错的诗作在纸张下方点了墨点,当作评分。他评完了,再依次传递下去。
等在座的各人都差不多看完,作画的也完成了,內监又将画作呈送上来。
这回谭太妃没再推拒,一幅幅的仔细看了。翻到最后时,她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微蹙,似是不解。
众人觑着她的神色,眼神纷纷往那副画面望去。
时下作画,流行双钩填彩,即先以墨线白描,再取两支笔渲染,一支蘸色,一支沾清水,设色之后再将色彩部分以清水笔推染至边缘,也可多次渲染。擅画之人若是勾勒得当,略做渲染便可使画作独具神韵。
而谭太妃面前的这幅画,几朵极大的牡丹全以颜色染成,瓣尖染以浅蓝,渐渐又晕染出粉紫,花蕊则以嫩黄绿色勾勒,曲线柔美,仿佛可以看出其水嫩之感,但周边枝叶只以墨线勾勒,没有上色。
这幅画和其他人的完全不同。若说他人的牡丹精致丝描,颜色秾烈,这一副则带着些不符合实际的意象之美。
谭太妃抬头朝顾清芜看去,问道:“清芜,这副可是你所作?”
顾清芜点了点头,道:“回娘娘,正是。”
“这算是完成了吗?”
“臣女适才调色多花费了些时候,花朵上了色之后却又觉得这枝叶不染别有韵味,加上时间也到了,便干脆留白。画作未成,让娘娘见笑了。”她总是一提笔就忘了时间,自己都有些无可奈何。
简王妃笑道:“顾家姑娘怕是没学过画罢?这画……”她本想说这画也好意思呈上来,不过不想显得太过刻薄,于是憋住了最后一句,只掩唇一笑。
旁边也有擅画的,有几人走过来边看边思索,却都没有立刻出言评判。
“其他画作,技法娴熟,但未免过于刻意,倒是这副,单看花朵就觉得十分清丽。只是遗憾没有完成。”怀王世子看了一会儿,觉得虽然不完整,但是却胜在了特别二字上。
萧国公世子萧远林点了点头,道:“外师造化,内得心源,依我看来,这幅画别出心裁。”
永宁郡主看了看他,笑道:“世子说的甚是……我虽然不擅画,但是顾家姐姐这幅画,我也喜欢。”
赵熙沉思了片刻才道:“适才顾姑娘作画,颇有致虚极,守静笃的境界,只是这画虽不俗,但是到底未成,不好参与比试。也罢,今日先收在一边,回头还请顾家姑娘来别宫画完罢。”
他说完,挥手让常乐把顾清芜的牡丹图收了起来。
人群静了一静,众人看着顾清芜的眼神颇有些复杂,她虽然出了风头,但是却不能参与比试,不过皇帝都说了不俗,便把批评和议论都咽了下去。
顾清芜并不是不能按时画完,往常她练习多以临摹为主,习惯了观察细微了才肯下笔,今日花费了些时候去观摩牡丹的颜色形态,调色时又犯了老毛病,调出了个自己觉得可心的颜色,这才耽误了时间,虽然没有皇帝说的什么静笃境界,但也不是故意。
将剩下的画作一一过目评选,另一边内监们也数完了诗作的墨点,择出了前三,永宁郡主的诗作取了头名,她是今日主角,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画作是徐国公府的徐玟月取了第一。最后,扎风筝的仅妙懿郡君一人,自然也是头名。內监将这三样放置在托盘上,跟着众人移步去往射箭场。
一大队人逶迤而行,谭太妃和皇帝走在最前,顾清芜照例跟在最后,这会儿她才抬头看了看前面的皇帝,正低了头和谭太妃说着什么,众人面前的他和那天完全不同,虽然面上也有笑容,只是那笑里威仪多于喜悦,带着些疏离一般,看她时眼神也毫无波澜,跟不认识一样。
顾清芜想了想,觉着自己大可不必在他面前手足无措,那天也不过是个意外,没什么好在意的。
快到射箭场的时候,怀王世子落后了两步,凑到了她旁边,端着个笑脸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问道:“敢问顾姑娘的画技师从何人?”
顾清芜停了一下步子,离开他远些,然后道:“不过是跟女夫子略学了些技法罢了,今日画也没能完成,让世子见笑了。”
怀王世子笑道:“姑娘虽无名师,但是画技不俗,只是可惜皇上把姑娘的画摘了出来,不然我今日就是拼命也要夺得头筹好赢了这幅画。”
“世子过誉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确十分喜欢姑娘的画,不知可否请姑娘空了为我作一副?不拘花鸟还是山水都可。”怀王世子的笑脸贴近了些,眼神里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清芜再往边上又退一步,今日的宫宴,她既无品级,自然不能带了自己的侍女,而别宫和她脸熟几个又忙前忙后,本来跟她的兰茉也不知去了哪儿,这会附近只剩了队伍尾巴的小宫女们,她们哪里敢管王府世子的事情,一个个仿佛没看见一样,目不斜视的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眼看最末的宫女也要走到他们前头去了,顾清芜暗道倒霉,若是今日再出什么岔子,恐怕谭太妃也不好替她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