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芜闻言大惊,文皑是当世最有名的画家,她岂能不知?听说他爱画如痴,为了画画一生闭门不仕,而且性情淡泊,即使已经名满天下,若有人找他求画,无论对方是名儒雅士还是贩夫走卒,他都会应允,有人说他是个天真烂漫之人,可是顾清芜家中藏有一副他的《落花图》,上题“山空无人,水流花谢“,其天赋可说是大巧若拙,而画中流露出的痴迷,更可说是绝无仅有。
只是后来因盛名太过,他不堪其扰,竟然离家隐居了,世上已经数年不见他新作了,此时在这里见到,她简直惊喜过望。
顾清芜再次盈盈拜下,道:“小女才蔽识浅,竟不识得先生,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文皑朗声一笑,道:“我素来不爱和人文邹邹的旁指曲谕,现下就直说了罢,你可愿拜我为师,学习作画?”
顾清芜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愣怔的问道:“文先生是说,愿意收我为徒?教我学画?”没有名师指点可说是她生平最大憾事,没想到今日在这里不仅遇见画坛名宿,对方还主动提出收她为徒?
文皑这辈子,似乎还没有收过一个徒弟。
永宁郡主笑道:“先生,您收了顾姐姐,也把我这个引荐之人收作个不记名的弟子罢,我拜不着师傅,好歹有个师姐。”
她说完,径自进屋子里寻出两个蒲团来,摆在文皑面前,然后拉着还在发愣的顾清芜一同跪拜在地,郑重的磕了头拜文皑为师。
文皑道:“罢了,拜师也有来蹭的,不过我今日收到这么一个好弟子,你就算是饶上了罢。”
永宁郡主闻言一乐,转头对顾清枚道:“顾姐姐,如今我可算是你的师妹了。下回唤您姐姐,可不许推拒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文先生原型是明朝画家沈周……
第23章
第二日一早,福寿堂里,顾老夫人,顾侯以及李氏坐在首位上,听顾清芜把拜师一事说了。文皑这样的画坛名家巨匠,收徒一事传出去非同小可,更何况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虽然文皑随性,但拖了两个蒲团一跪就算拜师,永宁郡主这样的不入室记名弟子可以,对于顾清芜想要正式拜师的就不行了。
她需要顾府出面,准备好六礼束修送到文皑那里,商议吉日设宴,家里长辈出面写拜师贴,然后正式行礼拜师。
可是,话说完了,却没有她想象中家人为她高兴的情形,堂上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沉默下来。
顾老夫人手里攥着念珠,静静的看着顾清芜,目光从难以置信到渐渐森冷,几乎和那日在祠堂中难以决断顾清芷的事情一模一样。
“这是好事。”还是顾侯先开了口,他觑着顾老夫人神色,缓缓道“文皑大师名满天下,能得他青眼,收为弟子,日后画坛也必将留下姓名。”
“糊涂!清芜是女孩儿,日后相夫教子才是正途,在画坛留下名声是什么好事?”老夫人道,“这事儿断不可为!”
顾清芜的心紧紧一揪,看来就算老夫人已经改变想法,认为家里规矩太过严苛,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闺阁女子出去抛头露面,只是为了学画。
她站起身,走到堂中,郑重地跪拜在地,道:“祖母,父亲,母亲,清芜保证,拜师后所有画作都留在家中,绝不会流传到外面去,我也不会去博什么画坛美名。”
顾老夫人看着这个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女儿,叹气道:“你不必哄我,我虽然见识浅薄,但也知道这样有名画师的弟子,作品越不流传,越有些闲人愈发追捧,你一个闺阁女子,当这样的名声是什么好事?女子身上哪怕一块帕子一根钗子都能惹出是非,更何况署上你名字的画作?”
李氏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媳妇想着,最近外面闲言碎语少了很多,又有永宁郡主请咱家姑娘参加诗会,这究根寻底,都是为了谭太妃赏识清芜的画……”
顾老夫人打断她道:“谭太妃赏识?那她可曾把清芜的话拿去给文人雅士赏玩品鉴?这名声只在闺阁女眷里传播罢了,再说了,你真当别人是为追捧她的画艺?人家为的是这份皇家的看重!再退一万步说,当世的大画家能有几个?凡事要有所成就,必然付出十分辛苦,若是她学艺不成,反而坏了名声,到时候谁家聘娶了她,在她夫君面前说两句闲话,什么家藏了你夫人的画,日日观赏,又或者说你家夫人当日拜得名师,怎么也不过了了之语,她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
这样重的话,顾清芜从未受过,她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入目是青黑的地砖,光可鉴人,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其上,仿佛可以看见下半生就要被禁锢在这样的黑暗里,不得挣脱。
顾清芜身上一阵阵冒起冷汗,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不为自己抗争,这辈子都完了。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正色道:“清芜此生至爱,唯笔墨丹青一事而已,而集萃众美于笔下者,当世唯文皑先生一人而已,若是不能拜他为师,此志不竟,孙女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请祖母,父亲,母亲成全女儿。”
啪!
顾老夫人听完这话,一掌拍在手边桌面上,将茶碗都震落在地。
“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才十六岁,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家里如今为了你的亲事操碎了心,你不知和萧家世子好好来往,反而去抛头露面,拜师学画,你又把家里长辈的一片苦心置于何处?家里养你十六年,难道就是为了听你今日一句,活着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