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的事情可别攀诬到我这个外人身上!
她匆匆拽着自己瘦竹竿似的儿子离开了。也不管背后那些声音,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陈寡妇的小儿子哪里还有之前的理直气壮,那些目光和刻薄话连陈寡妇都扛不住,何况这样的小儿。他半点没有替自己娘亲受委屈而心疼。他觉得自己委屈更大。
那些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戳在这个小孩的背上,他不经升起这样的怨愤——要不是她非要去找邙子的爷爷,他也不会丢这样的脸!
小儿子被踉踉跄跄的扯了半路。他忽然爆发,猛地甩开陈寡妇越抓越用力的手:“我不要跟你回去!”
陈寡妇怔怔的看着自己儿子眼里的怨恨,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搅碎了——这是她付出所有心血养大的儿啊。他怎么能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被乡亲指责,这个倔强的女人都没有掉过眼泪。但是这一刻,自己最亲的人捅出来的刀子,却真真让她感到痛彻心扉。
她红着眼,第一次朝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动了手:“你吼谁?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讲话?是谁给你吃,给你穿,我真的倒了八辈子霉,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她一边打,一边哭。这瘦竹竿似的小子平日里连碗都没洗过,哪里扛得住农村妇女的掌力,不一会儿就哀叫出声。
他从没被娘亲打过,那一刻真的害怕了。很快就哭嚎起来,朝她告饶。陈寡妇望着这孩子懵懂,不知好恶的眼。心里一横,要下决心好好的管教一番。
可还不等她如何,这几乎耗尽她心血的孩子,这么一吓,当晚竟然就病倒了,半夜发起了高烧,说起了胡话。
陈寡妇心里再怎么恨,这也是自己肚子里掉的一块肉,看着他这样可怜的,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真的是把她那一颗心碎了又碎。
她哪里还有半分气,只觉得这是上辈子欠债的祖宗,这辈子专门来折磨她了。本来白日里,她在乡亲面前丢了那么大份脸,是绝不会再去敲乡亲的门。但是这一刻,这个强硬的,从来不肯弯腰的女人没有办法了。
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这样烧下去。她就这样跪在了邙也的面前。
邙木匠有些不乐,他搀扶着邙也,这个老实木讷的青年人,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拒绝:“镇上又不是没有医馆……”
“医馆早就关门了……我去找了周郎中,他去了隔壁镇,明日才归。让我等……可孩子是等不及了。我没有办法。”这个强硬的寡妇没有扯着她骂人时极为爽利的嗓子咄咄逼人,反而用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语气,“听说老爷也懂些药理,求求老爷,您好好心,看看这孩子。是好是歹,我都不怪您,只当这是这孩子的命!”
邙木匠气得脸红:“你这人……”偏偏不善言辞,此时竟一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的词来,憋得脸红脖子粗。
陈寡妇抬起头看了邙木匠一眼,谁也想不到的。她忽然抬手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邙木匠被她吓了一跳。他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竟然有些无助。
邙也按了按他的手,邙木匠退了一步,不说话了。
这种沉默是很难熬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压在这个女人的肩膀上,她的腰也跟着一点点弯了下去。
身后传来一点声音,这点声音吸引了旁人的注意。邙木匠本不想回头,但是他又不想继续看陈寡妇,结果一回头差点没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邙子!”
三岁的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竟然很聪明的给自己穿上了衣服,但是扣子扣错了。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他认为此时自己应该站出来说点什么。
邙木匠四下望去,很想找点什么东西拿在手上。
于是邙子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我去。”他说。
陈寡妇第一次把目光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来负责。”他用着很稚嫩的嗓音,说着这样的话。
邙木匠要被气笑了:“你怎么……”
邙也打断了他:“那就去看看吧。”
他朝邙子招招手,把他抱起来,一边把这孩子扣错的扣子给重新解开系上。
“孩子的事不能等。”他对陈寡妇说:“应该只是受了惊吓,于是发起了热,喝点安神的汤药看看,说不定开解一番就好了。你是大人,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他看你慌,反而更加受惊,小病也吓成大病。”
陈寡妇愣愣的看了一眼邙也等人,像是没听懂。过了会儿她才意识到什么,想要笑,又想要哭,脸上挤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谢谢,谢谢……”她要磕头,被邙也拦下来了。这个身体健康得能打一头牛的老爷子很轻易的就把陈寡妇扶起来。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像要拍走了这个女人肩膀上那沉沉的负担:“出来很久了吧,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照顾你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