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走在遍布迷雾的森林,一个人漫无止境的走,走着走着,忽然雾散了,他也终于看清前方跟随的影子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他不知道的还远远不止。伊树带他溜进没保安看守的小学,矮矮的平房,四周全是树,校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树根。
许盛澎生前带他跑过贫困山区,这里和他先前跟着姥爷做慈善的小学没有区别,姥爷村支书称作慈善家,他们合影拍照,留下一幅幅红色的锦旗。
他用自己孙子的名义捐过钱,于是许燚也有了和贫困留守儿童合影的照片,他站在中间,漫不经心也不甚走心。
捐了钱,就换下一个地方继续捐钱,隔天新闻报道一水的弘扬,周而复始,反复循环,也没见谁的命运因此扭转。
伊树读过的小学不大,讲台竖着一杆红旗,一小块空地,后来或许得到了资助,教室由原来的两三间变成了四五间大教室。
许燚心口闷闷地,看着这些地方,并不好受,他说:“你在这儿读过书?”
她说:“是啊,现在国家扶贫,政策都变好了。我那会儿哪有这么好的条件,图书角,课外书,还有午餐补贴,统统没有。”
他不讲话,伊树看出他的异常沉默,拉着他慢慢往最里边儿的教室走,教室挺大,能容纳六十几号人。
她认真地感叹,还用手比划:“你知道吗,我读书那会儿这间教室被分成了两间,两间都是一个老师教,我看着他教完我们又拿好课本掀开帘子去教里边的。有一回我好奇,我就进去看,里面只有四张木头桌子,和一个小黑板。”
“四个人也教?”他沉声问。
“四个人也教。”她肯定地说。
许燚心口绵绵泛疼,他噗嗤一声乐了,搂着怀中女人故意说:“伊制片,这么说你还是这所小学的优秀毕业生。”
伊树却没这么觉得,她陷入了回忆,加深了挽手的松紧,她慢慢说:“我不是,起码小时候我不认为自己是。”
“我小时候贼笨,尤其是数学不好,别人都会加减乘法,摊着手数指拇数得老灵光了,我张开手脑子一片空白。有回布置了最简单的加减计算,我全错。触目惊心的红叉,我还不以为然呢,反正做了不就行了。
到了晚上,所有人回家吃饭了,我班主任,他同时也是校长,他叫我留下来。他把我叫到只有四个人的教室里坐着,拿出我的作业本,问我为什么一个计算题都不会,没有听讲吗,你语文作文不写得挺好的吗。
我说我真的不会做,他看了看我,旁边的煤油灯就那么一晃一晃的,我那时候就想,校长的黑头发怎么那么少。他教我最笨的土方法,告诉我遇见不确定的计算题,没有能力心算那就列草稿,大不了算完再擦掉。
他说世上没有解不出来的题,只有不愿意去算的人,这个题你不算自然有人会做,还会算得比我好比我快,他问我难道我要一直做最后一个算完还全错的人吗。我摇头,他就给我出了很多计算题,我做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哽咽了。
想起那一方小小的教室,一处点燃煤油灯的角落,和一个很笨的学生,以及一位年过四十的校长,她就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说。
许燚听得胸口肿胀,他把伊树按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慰她的背,他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讲,他想听她把话说完。
伊树咽下眼泪,闭了闭眼睛,又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高中填志愿,我本来跟你说,我要学金融,可你那会儿忙,在处理国外大学的资料。我当时就想回去告诉他,我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没多久,我还没告诉他,我就听我妈说他去世了。他是为了给教室换灯泡,不小心触电才死的。她说拖镇上的人帮忙,通知了家长,大伙一起给他办了葬礼。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