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初轻声打断他,仰头问道:“你是看完了所有的剧情对么,我饰演的那个角色的所有剧情,对么?”燕图南沉默着,试图以此掩盖自己方才的脆弱。可夜色挡不住燕图南,同样也就挡不住郁白初。他即便沉默不语,郁白初也感受到了他的巨大悲伤,他声音里的颤抖、他情不自禁落下的眼泪,以及,他克制了无数遍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的那句:“哥哥,我疼。”郁白初的手顺着泪痕往上,摸到了他的眼睛,羽睫轻颤,像落在手心的蝴蝶。他们在彼此怜惜。郁白初很轻的笑了下,温柔地告诉他:“那是假的,那不是我,我没有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情,你不要哭。”骗人的。演员会入戏,有时候太严重甚至会出不来,所以说没有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情是假的,身体没有经历,可心里其实将角色的心境体会了个遍。更何况,上辈子他确实有着跟涟衣一样凄惨的结局。只是不同的是,郁白初与燕图南,都彼此以为对方不知道。然后一个微笑着,一个悲痛着。郁白初微笑着说:“你看,那些其实都是假的,我现在很好对不对?你看我没有受伤,没有被打被骂被欺负,我也没有死。”不,不是的。你受过伤,你被打过、骂过,欺负过。就在前世的时候,就在半年以前,另一个世界的你被网友谩骂,被佣人欺负,被你曾经最深爱的人背叛欺辱囚禁,甚至带着痛苦离开人世,你……不比涟衣好上多少。燕图南沉默着,在心里一一反驳,他脑海里是前世郁白初死前垂死挣扎的声声咳嗽,耳边是今生郁白初温柔和缓的笑。两厢对比,忽然痛的他指尖发颤。燕图南几乎忍无可忍地开口,声音里头回带了哭腔,他低声恳求道:“哥哥,你别说了……”不要说,不要笑。可是,郁白初不懂他的悲伤、不明白他的难过,他以为他只是被电视剧情虐到了。他不知道,眼前人是在心疼自己。郁白初很好,非常好,他不会嘲笑一个17岁的少年因为一个虚构的影视人物流泪哭泣,不会嘲笑他的天真、他的脆弱、他的愚昧,他只会轻声细语地安慰他:“没事,那是假的。”就像小的时候,父母温柔地告诉自己被恐怖故事吓到的孩子,拍着他的背,说不要怕,那是假的。郁白初甚至忘记了先前逃离房间的尴尬,他打趣着问:“你看了前面最香艳的部分了吗?导演夸我演的很好,你觉得我演的好吗?”他像个正在努力哄孩子的家长,试图用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就像所有人童年里的回忆那样,哭泣的时候,父母会指着什么东西说:“快看,那是什么?”燕图南从前的童年里没有,但从今晚开始,他有了。有了被如此幼稚的哄着的记忆。演技拙劣,感情真挚。被揉进温柔里的燕图南,几乎溺毙,怎么可以有人如此美好?郁白初没等来他的回应,也没有在意,只是问:“你喜欢那个样子的我么?”唯有这句,没了童年记忆该有的模样,不再像是父母会对孩子说的。难得的,郁白初的声音有了丝腼腆。他摸着燕图南的头,轻声说:“等以后,等你成年了……也可以对我做视频里面的事情。”“……什么事情?”燕图南不是在刻意调笑,他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他陷在悲伤与温柔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郁白初就忽然将他一把拽进了缱绻旖旎中,万丈红尘里。可不妙的是,一问出口,他忽然就懂了。但郁白初不知道,于是便在黑暗里搂住他,轻轻碰了下他唇,含蓄地笑道:“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只有大人才被允许去做的事情,你现在不能做的事情。”燕图南的面皮一下子烧了起来。被吻过的地方,烫的厉害。直到躺下,这股热意也没有褪去,他本应该在被安抚治愈后,从身后紧紧抱着郁白初而眠的。可就因为最后那句话,他甚至连床都没敢上。春天与樱桃……在樱桃树上做的……燕图南红着耳根,默默翻了个身,试图将满脑子的樱桃扔掉。床上的郁白初侧躺着,还没有睡着,他借着窗外那一点点光,看着少年辗转反侧,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伸手,扯了扯腕上额的红绳。叮叮当当,细碎的铃儿声。那是剧组的道具,女主跟男主在剧中原来的定情信物,后来编剧把剧情改了,郁白初看这个有意思,就向导演求了,拿来了自己房间玩。睡前见燕图南好奇的在看,于是他便将红绳系在两人的腕上,中间有个小铃儿,只要一方轻轻一拉,就会有声音。燕图南感觉到手腕上的红绳动了下。回过头,看见郁白初在冲他轻轻的笑,压在唇上的,是四个没有说出来的字——睡不着么?燕图南点头。郁白初又笑着扯了下红绳,铃儿轻响,他出了点声音:“怎么了?”燕图南没说话,轻轻垂下眸子,眉角的红痣灼人似的烫,仿佛烙进了人心底。他实在生的冶丽明媚,过分秾艳,叫人心惊。郁白初失了会儿神,才说:“小息,你真好看。”燕图南诧异地抬头,看见床上的人后,又迅速垂下眼。明显是害羞了。以前从没人夸过他好看,因为没人有这个胆子觊觎他,所以也就无人关注他是否生得好。即便有人发现了他好看,也没谁敢去跟他说。别人眼里的他,实在太过可怕。不像现在,郁白初看着他,忽然又说:“你很可爱。”燕图南的脸红的更加厉害,然而绑着红绳的手,却不着痕迹地、矜持地扯了扯,仿佛是在撒娇。“我今年十七了,哥哥,你等我一年……”“好啊。”郁白初忽然想调戏他,笑着问:“等你什么?”燕图南抬眸,轻声道:“等春天,跟樱桃红,等我长大。”郁白初被他的乖巧跟纯情逗笑了,他其实不喜欢欺负人,他从来不欺负人,他的父母将他教的很好,尤其对燕图南,他向来对他偏爱纵容。可男人的劣根就是,他们总是喜欢欺负下自己喜欢的人。尤其被欺负的人不生气,还脸红的时候,他们往往更加来劲。只是欺负的程度,取决于此人的人品。郁白初就是那种人品极好的,所以他的欺负不会很过分,他的欺负甚至算得上是礼貌:“我不懂你说的,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么?”燕图南果不其然不说话了,还脸红了。分明是两个看限制级纪录片都面不改色的人,分明是面对赤裸肉体相互纠缠也不为所动的人,分明是对两个字已然了然于胸的人……却如此青涩,又如此美好。就像是在盗版网站看漫画,周围都是活色生香的动图,只有漫画里的他们,紧张到连手都不敢牵。但凡将其中一幅动图换成是他们,都觉得是种亵渎。第二天早上,郁白初被电话吵醒,他摸过床头的手机,仅仅三秒钟,声音已经清醒了:“喂?您好,我是郁白初。”“白初吗?是我陈导!《七杀绝》你看了吗?你的角色火了你知道吗?火了啊!你最近有没有空,媒体想对你做个独家采访!”“还有,你微博呢?我怎么没搜到你?”“你粉丝为了要你微博,都快把《七杀绝》评论区淹了?你微博呢?你微博叫什么?”郁白初愣了下,说:“没有微博,我注销了。”“……为什么?”“被骂怕了。”作者有话说:表白前,一起睡,表白后,分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