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妈妈迟疑了一下,目光从齐云摊开的证件上的照片处扫射过去,又迅速地扫了一眼齐云的脸,带着迟疑、不解的神色,她慢吞吞地问:
“真……是白送俺家娃子的?”
齐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农村妈妈想了想,抓过维尼熊放进小女孩的手里,对小女孩吩咐:“还不谢谢婶子?”
“谢谢婶子——”
小女孩拖声拖气的说着,笑意使她脸上两个本来不怎么明显的酒涡儿变得十分明显。齐云“哎”地答应一声,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去,对洪箭比划了一个“V”的手势。
中午时分,长途大巴好不容易蹭到镇上,齐云早被挤得蓬头垢面、腰酸腿疼,可是看了一眼身边的洪箭还是一幅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样子,齐云又怎么可能把怯意挂在脸上?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心情大好地喊:“美极了!看这湛蓝的天空!还有,空气真好!”
这个小镇,要说天空湛蓝、空气清新倒不是假的,但镇上的人文景观可就乏善可陈了:唯一的一条柏油马路因为空旷而显得白晃晃的;马路两边稀稀落落排着几家门脸,貌似小型超市的门口写着“百货商店”,貌似小餐厅的门口写着“XX食堂”,真让齐云有种一不小心穿越回电视剧里的上个世纪7、80年代的错觉。街边有几个拖着鼻涕、脸上黑乎乎所以牙齿就显得格外白的小孩子们,正在以研究和探索的目光看着他俩,齐云伸出手对他们挥了挥,他们立刻带着羞怯的笑声跑散开了。
洪箭说:“天是够蓝的,空气也好,不过咱现在当务之急是睁大眼睛,赶紧寻个店打尖,然后找地方去祭咱俩的五脏庙。”
经洪箭一提醒,齐云这才觉得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连忙响应:
“就是就是,从上了那辆倒霉的长途汽车开始就既没吃东西的空间、也没吃东西的心情了。我现在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的,一会儿要大大地干掉他满三碗!”
齐云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帮洪箭使劲推搡自己的大箱子,洪箭回过头,好整以睱地说:“你别动好不好?这箱子被你一碰就前后左右乱扭”——既然他这么说,齐云也算找到了借口,空着双手晃晃荡荡地跟在洪箭身后。两人刚走到柏油马路的街头,便发现了一家旅店。
旅店门脸不大,洪箭打头带齐云走进去。虽然齐云早已自行脑补了“小县城的旅店就应该很简陋”,也早已为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可一旦真的从小旅店狭窄黑暗的楼梯穿行上楼时,还是忍不住皱起鼻子,她的小心脏也像一条线绳上拴着的蚂蚱,蹦跶得那么软弱无力。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洪箭一眼。提着一个硕大的箱子、从楼梯上艰难挤上来的洪箭鬓边微微出汗,可是脸上相当平静,既没有诧异之色、也没有丝毫的不满,齐云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跟洪箭往里走。楼梯走到头,在暗淡的光线下,一个只能称为“小平台”地方支着一张破败的桌子,齐云打量了一下桌子后面坐着的一个正低头打毛衣的大婶,她想,这位应该就是“酒店前台”了。
洪箭询问了几句,大婶把两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丢到了木桌上:
“401,402都是标准间,还有电视,洗脸漱口在二楼,最西边铁楼梯上去就是水龙头。”
齐云随洪箭在同样幽暗、散发着不明气味的走廊里寻找着401、402的门牌号时,终于没忍住,埋怨道:
“连浴室都没有,还叫标准间呀?”
洪箭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齐云一眼。在他的目光“威压”下,齐云只得耸耸肩:
“人家只是随便说说嘛。”
洪箭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是因为害怕、打退堂鼓了。”
齐云没精打彩地说:“怎么可能。”
转过身去,齐云对洪箭的背影咬牙切齿。走在前面浑然不觉的洪箭已经“光当”一声推开402的门,这是一间显然日久无人居住的房间,门上的灰尘被开门的响动震得四处飞散,在秋天的斗室里,显得份外凄楚迷离;窗帘和床罩都用了“大俗大雅”的粉红色底橙色大花图案,原本红得那么喜庆,但因为都洗得黯淡发旧、又淋上了一团又一团或深或浅的油渍,而显得破败不堪。
不过这还不是高潮。真正的高潮是齐云心一横、捂住已经抽抽了的鼻子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到床上后,立即被眼前所见的情景惊得跳起。
“虫!虫!”她躲到洪箭身后,抓着洪箭衣服的指节都发白了:“小!小强!”
洪箭“扑噗”一笑,对着齐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淡淡地问:
“哪里有什么小强?”
齐云从洪箭身后探出头来,颤颤微微地勉强用手指指向她刚才看到蟑螂的所在:
“就那儿,有一群呢!”
她紧张地偏着头,等她将头转回来时,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地板和洪箭脸上淡淡嘲讽的表情。
齐云大着胆子走过去,用脚尖指着那一小片地板。
“我不骗你,刚才就在这儿,”她跺着地板:“有十来只!你不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