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每天都是照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师兄不惜冒着昔日师尊的冷淡、特地来齐云家关怀过她几次,观察结果是她的表现相当正常,虽然变得比平素略为沉闷,但丝毫未表现出想要寻短见的企图,对着电脑塞着耳机听歌的时候还常常摇头晃脑的打着小节拍,脸上偶尔出现的笑容虽说不是很灿烂,可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那段感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师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可不知道为什么,做为观众的他,竟有点儿惘然若失。
齐云父亲结束为期两月的考察、从美国回来的那天,齐云从一大早就表现得格外兴奋,像只小松鼠似的在房间里上蹿下跳,惹得正对镜梳妆打扮、力图以高雅美丽的面貌出现在丈夫面前的母亲大为唠叨。
“齐云呀,你多大啦?有点女孩子样儿,好不好?”
母亲将几套高贵而难以服侍的套裙从衣柜里拿出来,细细察看,微皱眉头轻轻自语:
“边角的褶皱全都没熨开,芹姨做事越来越不精心了。”
家里的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随着齐云拖声拖气地大叫“妈,找您的——”,母亲放下衣服,抓起了卧室里的分机。
一番细声细语的电话,却另母亲的眉头越皱越深,简直拧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疙瘩。从她面部的表情可以看出,尽管母亲是极力地压抑着火气,可是胸膛里已经塞进一大捆点燃了信捻儿的二踢脚了。
好不容易放下了电话,母亲发出一声不顾身份的夺命追魂吼:
“齐云!”
正在客厅里把水果盘、鲜花、薰香蜡烛摆过来摆过去拗造型的齐云听到这平地一声惊雷,却并不惊慌,她刚偷吃了一颗红艳艳的樱桃,这会儿不慌不忙地把樱桃核吐到垃圾蒌里,才
站起来向父母的卧室走去,路过巴洛克式的门厅镜时,她还俏皮地往里面飞了个眼、笑着对镜中的自己比量了一个V字手势。
“你们系主任说,你打了报告、申请去偏远农村支教?”
母亲站着卧室闪闪发亮的巴洛克镜柜前,样子像个女王。而现在,女王正极力地隐忍着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嘿嘿,其实也不是太偏远,就在咱们省。”齐云谀媚地笑着,上前轻轻揉着母亲的眉心:“亲爱的,别使劲拧,会长皱纹的!”
“咱们省是个大省,你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省会城市,是不知道那些贫困县有多穷!有的公路都没修通,全年下不了三场雨!”
母亲说得声色严厉。可是她也深为了解自己这个宝贝女儿颇有几分执拗的小性儿,不敢逼得太甚,想想又转为循循善诱:
“云云,支教可不是玩的,苦得很!吃得不好也就算了,澡都别想洗,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豌豆公主,跑到那儿不到三天,准得哭着鼻子回来!你们年轻人想问题,可不能太理想化、别一听那些学校的宣传鼓动就冲动,啊?”
“妈!”齐云爱娇地叫:“打支教报告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我班上就好几个呢!您也说我娇生惯养,那这回离开家、锻炼一下不是正好不过了吗?”
“别想诳我!”见齐云如此糊弄她,母亲再好涵养也忍不住挂下面孔:“你那几个同学我都打听清楚了,都是因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才不得不去的。”
“谁说找不到工作?”齐云负隅顽抗:“学校里的招聘会,社会上的招聘会,场场坐满了要招人的公司,随便找点什么干,还不容易?”
母亲说:“招聘会都坐满了招人公司是不错,可是去找工作的人呢?把大门都挤破了。一个岗位上百人竞争,竞争上了的,也就是两千三千块钱一个月。”
看母亲早调查得如此细致确凿,齐云一时无言以对。
母亲又叹道:“现在的孩子也可怜,十年寒窗考上大学,一毕业就失业。你不一样,还没毕业你爸爸就已经把你的档案送进了省委机关……齐云别人谁有你这么好的条件?我看你是被惯到天上去了、不知足也不知感恩!”
母亲站着说完,带着胜利的神情俯视坐在华丽大床上的齐云。齐云虽然一句话也答不出,可是她嘟着嘴、眼神里却写满了倔强的不甘、以及执着的不放弃。明摆着她不会就这样被母亲压倒就算了事。
正当家庭气氛不断升温升压、一触即发之际,门铃的优美音乐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齐云家的保姆芹姨正麻利地擦拭着客厅的家具,虽然满心是不想听卧室里的动静,无奈那一阵大过一阵的争吵声还是横蛮地传到她耳朵里,让老实巴交的芹姨有些惊恐。这时的门铃正好像一根救命稻草,芹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是舒展开来,一路小跑去打开了门。
齐云父亲把大行李箱拖进门厅,解开了衬衫最上边的一粒钮扣,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姿笔直似一棵枝繁叶茂根深的大树,稳稳地接住了一阵风般从卧室里跑出来攀到他身上的小猴子齐云。
齐云双臂绞股糖似地缠住老爸的脖子,用三岁女童的语调,甜腻腻地说:
“行行好吧,大叔!你用不用这么越老越帅呀?给小男生们留条活路吧!你总走别人的路、挤得别人会无路可走,这样真的好吗?”
齐云父亲去年已届知命之年,却真像齐云说的益发风度翩翩。他一头浓发依然乌黑,身材也未见发福,挺拨的态姿,搭配眼深鼻挺唇薄的立体脸,再加上为官多年养成的儒雅的气质和说一不二的权威感,使他在老中青各种年龄各种阶层的女性面前仍然拥有不输青春男孩的吸引力。为此,顽皮的齐云一向拒绝称他为爸爸,而是学着韩剧那样管他叫大叔,时不时地还“调戏”一把,叫嚣什么“人家都说老爸是女儿上辈子的情人,我上辈子眼光真好!这辈子很难超越!所以,我这辈子表示亚——历——山——大!”
每当齐云如此疯疯癫癫,母亲总轻怒薄嗔,可一向把女儿宠得无法无天的省建委齐主任却只是嘴角含笑地、亲呢地揪一把齐云粉嘟嘟的小脸蛋。
“老齐啊,”母亲仍余怒未消,还没等父亲坐下,就急忙着控诉:“你这女儿,你管是不管?”
父亲给了咆哮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笑着对齐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