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夜色,素珊就着屋内的烛台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亮,只想着在小姐睁开眼的刹那,是亮堂堂的,而不是满室的黑。
景玺用完晚膳回来,入目的是明晃晃的一室烛光。素珊朝他行了一礼,解释道:“柳妃惧黑,奴婢便把屋子里的蜡烛都点亮了。”
景玺听后,没多大反应,只是在心里把“柳妃”细细地过了遍,觉得分外好听。又经过素珊时,问了句:“够么?”便径自到床边坐下。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对千军万马尚能镇定自若的靖辞雪居然会怕黑。忽然想起那年的静思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还有那一下下仿佛敲在他心头的木鱼声,心蓦然一阵抽痛。
靖辞雪为何那般深爱祁詺承?这个理由怕是连靖辞雪本人都难以用言语道得清。正如他,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遇见,山巅之上飘扬而下的琴音却在他心头绕了这么多年。
从未忘过,反而越来越清晰。
素珊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他,直到他侧眼看来,素珊才一个激灵,忙点头说:“够了够了。”
祁詺承很奢靡,当初得知小姐惧黑后就内务府打造了可以点燃八十一支红烛的烛台,整个斓瓴皇宫每到夜晚就数小姐的屋子最亮堂,跟白天一样。煊王的屋子里显然没有这么奢靡的烛台,好在蜡烛够多!
然而,素珊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说话这话的当会儿,煊王心中就构思了一座烛台的模子。那烛台,富丽堂皇。华美精致,让初进北苑的她们惊得目瞪口呆。后来每个人看到那样的烛台,都会被惊艳一番。
这一日过得跌宕起伏,终于到了夜里平静下来。景玺遣素珊退下,素珊没有犹豫。总归把小姐托付给煊王,她是最能放心的。太子那一掌用了挺大的劲儿,她的肩头到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本想着去看下伍小六,无奈倦意袭人,她便回了房间。一沾枕头就睡去了。
素珊走后不久,靖辞雪就醒了。景玺坐在床边,看到她睫羽轻颤,他眼里闪过一丝狂喜,尔后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幽幽转醒。
“你终于醒了。师妹。”
听到声音,苍白的脸上蛾眉微蹙。“煊王殿下何出此言?你我早已断绝同门情谊。”靖辞雪面无表情地说着话,眼神清冷疏离,昏迷过久导致她声音沙哑虚弱。
景玺默然以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就那样冷淡如冰地看着,仿佛旁观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不说话,靖辞雪却比他还冷漠。冷漠地起身,然后掀开被子。手,突然被摁住。
“为兄救了你。师妹难道连句谢字都没有吗?”
靖辞雪淡淡扬眼看他,从善如流地道了句:“多谢煊王殿下。”她抽开了手,目光一瞬变冷,“只是煊王殿下一口一个师妹,我承受不起。”
“你!”锐利如鹰的眼眸痛意夹杂着恨一闪而过,景玺一把抓住她撤离的手。死死地盯着那双不起波澜的烟灰色眸潭,“他没死!靖辞雪你听着。祁詺承没有死!你在上阳城里说过的话就不能算数!他活着,你我的同门情谊就还在!你永远都是我师妹!”
猛然被他拉进怀里。死死扣着。
“靖辞雪,你好狠的心!明明是我该恨你的,为什么会这样?”
那么坚定,又那么抓狂,纵使靖辞雪再冷情,她的心也为之一颤。
他抱得那样紧,几乎要将她勒得窒息。
靖辞雪缓缓闭上眼,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的恨,他的不甘。
“是不是弄疼你了?”景玺当真抱了许久,待到心情平复下来后才松开,见靖辞雪面色煞白,不由得蹙起眉头。
靖辞雪却是一怔,赶紧摇头,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和哀伤。
那次祁詺承抱着她从凤池到寝屋,一路招摇。第一次圆房,阿承是那般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弄疼你了?
那时,她是羞红脸摇头。而现在,她好想告诉阿承,她很疼,整颗心都是空落落地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疼!
景玺看她脸色不好,知道她是想起了往事,也不再说话,只把她抱进怀里,不似方才那般用力,而是轻轻地圈着。
“我饿了。”
怀里人突然开口说话,景玺怔住了。
“师兄,我饿了。”
靖辞雪再次开口,景玺笑了,笑意不明显,却显得他整张脸的弧度都柔和了,只是靖辞雪被他抱着,没看到那双眸光锐利的双眼也有盛满温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