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侧过身子,微微莞尔:“许久没见杜大人,你还是形影不离地跟在陛下屁股后头转么?哦,对了,时不时还得花心思盯着旁人的一举一动。”“倒真是辛苦了你,想必处理政务,都是夜里点灯熬油吧?毕竟白日里也没什么干正经事的空。”杜绍还是笑着打马虎眼——“侯爷过誉了,为陛下操劳是微臣的本分。”温淮嗤之以鼻,又听他道:“臣本还想关切一下英国公的病情,今日看侯爷还是这般牙尖嘴利,想来他是无大碍的。”“你说什么?”他耳边突然嗡鸣,像是有几百万只虫子同时振翅,仅能看到杜绍的嘴唇一张一合。霸道王爷独宠妃16“你说我爹怎么了?”“侯爷,要开宴了,请快快落座吧。”一位老太监挡在他面前。温淮心急火燎,险些就要骂出口,被人从背后拽了一把。“汝南王殿下,您二位还是抓紧入座吧,太后娘娘不喜欢有人迟到,老奴先告退了。”梁越没说话,只揽着怀里的人不让动弹。小侯爷挣扎无果,瞪起含泪的双目抬头瞥向他:“我爹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憋回去。”梁越用指腹按按他的眼角。温淮狠抽了下鼻子,眼眶赤红,微微低下头,由梁越握着他的手来到大殿。太后本来就不怎喜欢他,此刻没什么旁的表情。温淮魂不守舍,四下里打量一圈,的确没有发现父母的身影。举杯共祝后,丝竹歌舞欢悦。梁越捏了一块杏干喂进他嘴里:“大长公主今日宣称英国公不慎沾染风寒,她心里牵挂,两人就都没到。”温淮含着那枚杏干,没嚼也没咽下去,老实地听他讲话。“但我觉着,应该是刻意称病不出,先避一避风头罢了。”汝南王甩出一张帕子接在他下巴处,看着他把口中东西吐出来。“我得回去看看。”他眼神有些恍惚,却又目标明确。梁越瞧着他黑亮的眸子,不得不说道:“不行。”温淮愣住了。“这个时候不该去掺和。”“你要清楚,现在你的背后不是大长公主,而是汝南王府。”他尽量温和地解释。“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连自己家都回不了吗?”“王府才是你的家。”“不是!”温淮情绪不免开始激动,梁越余光留意着身旁,发觉没人看到,便轻轻捂住他的嘴巴,将人屁股底下的蒲团拽到贴紧自己:“我说过我来搞定,英国公绝不会出事。”“听话,乖一点。”温淮不说话,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宫宴之上,连忙恢复平常,打掉他的手,端正坐好。“动不动就掉眼泪,心疼死为夫了。”他从彩萍手里接过一条丝绸的软帕,蹑手蹑脚地给小祖宗擦拭眼周。温淮夺过他手里的帕子,赌气道:“你少恶心人。”梁越正笑吟吟望着身边人,忽而一顿。温淮迟钝地看过去。“这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温淮露出来的黑眼圈。小侯爷着实愣了一下,摸着眼眶,后知后觉地发现扑上去的脂粉被泪水融掉了。“看什么?!”温淮连忙把脸扭过去。“你昨晚没睡好?”“你还好意思提,还不是因为你!”“因……”他这话无疑叫梁越恍了恍神,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昨天下午的事,红了耳根:“咳。”梁越踌躇许久,将一碗桂花糖蒸酥酪推到他面前。温淮盯着奶白色的甜食,没动作。“我从未经历过那事,不、不晓得该如何见你。”汝南王殿下似乎头一次展现这般窘迫的心绪:“你想我想得一晚上没合眼么?”?他竟这样觉得?温淮霎时间没反应过来,被他这奇特的想象能力震惊了:“谁说我是想你了?德行。”梁越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他先入为主地觉着他只是口是心非地撒娇,便笑意更甚。温淮无可奈何地叹出一口气:“我吃醉了,出去散散步,不许跟过来。”梁越津津有味地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认为夫人是羞愤难当,可爱极了。他如今觉得,这温淮真是个宝贝,老天开恩奖赏给他的宝贝。彩萍随主子一同出去,刚至宫道就被呵住:“谁都不许跟着我,你没听到么,回宴上去。”“爷,您……”“这宫中我少说也走过几百遍了,比你熟得很——快去,替我盯着汝南王,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回府仔细复述于我听。”“是,奴婢遵命。”此时宫人们多聚集在太华殿的中秋宴会盛事上,周遭安谧非常。温淮少得这样清净的时候,不知是桂花还是黄菊的香味堆在一起,他漫无目的地走,踏进一处人迹罕至的住所。他认真回想一番,自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地方。闲月阁。匾上这几个字已经落了灰。他记起了一点,当年自尽的徐太妃似乎就是住在这里,出了这件事后,先皇便将这处宫殿封锁了起来。凄凉与冷宫无异。可是温淮侧耳听去,里面有声音。他控制不住好奇心,一把推开了大门。那是一股无法忽略的阴暗、潮湿、腐烂的恶臭。“真是的,中秋还得伺候这个天煞的扫把星,都不得空闲。”“欸,那是谁……”屋檐底下两个面容姣好的宫女正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位朝他看过来,两人便立马端正身姿,打量他的服制。“侯爷?是安平侯殿下!”两个宫女匆忙跑到他面前行礼:“不知侯爷来此,奴婢们怠慢了!”“无妨,我只是偶然找过来的,没耽误你们的事就好,请起吧。”“谢侯爷。”“这里有人在住么?”温淮此时还算和颜悦色,两个宫女便没有拘束。一个高挑些的抢了话:“回侯爷的话,是大皇子。”大皇子?脸蛋圆滚滚的婢女里面用手肘戳了戳她:“什么大皇子,明明都被陛下弃了的,大皇子可是当今皇后娘娘所生府那位!”“是、是,奴婢失言。”温淮不由得迷惑起来,正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主屋的门却被人打开,漏出一个虚弱的声音——“蕊姐姐,晴姐姐,能否给口热水喝?”胖宫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水还煮着呢,等去吧。”里面的人咳嗽不止,在门缝里看过来,阳光倾泻,于温淮地头顶流下,衬得他如同跌落凡间的仙人。温淮渐渐回忆起来,他听母亲跟旁人谈及过。承明帝未登基前,就成日胡闹,姬妾成群,而后这宫女并无位份,反倒有了身孕,分娩那日难产而死,皇帝看不上她所生的孩子,随意不知豢养在了哪里,传言或许已经死掉了。今日他却见到了这位赵愚皇子。温淮要进门,被身后的宫女叫住:“侯爷,您别进去,当心染上脏病!”“闭嘴!”他有些发怒:“你们的规矩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妄议主子该当何罪?还不快给你们爷烧水去!”两人顿时乱了阵脚,连忙四散开去。屋里有股苔藓的潮味,面前这人穿着粗布衫,脸上却是很整洁。赵愚呆呆地仰头看着他。“殿下也许不认识我,本侯是荣恩大长公主的嫡子。”“你,你是……”温淮微微一笑,对方却还是一脸痴傻:“你是神仙吗?”温淮不免愣住,这皇子还真是应了自己的大名,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