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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页(第1页)

陈信又将白面馒头递到竹曦手里:“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身体,拿钱享富贵!有了钱,什么办不到?其余的,用不着费心去想。”这回竹曦接了,但不是因为陈信的话。陈信就是在安慰他而已。这话的可悲之处就在于:除了钱,竹曦已经空无一物。白面馒头没有味道,竹曦淌着泪硬是往嘴里塞。以前竹曦做小倌的时候,恐怕连这都没得吃,实在是饿了,就去井口一碗一碗地灌凉水。久而久之胃吃坏了,一碰凉的就腹痛难忍。但是今日的吃食已经凉透了,竹曦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吃。陈信看竹曦好歹吃下了点东西,就扶他躺下,再将烛火熄灭,着急去请大夫来。竹曦却悄然起了身,没有包裹,他又不是不能走。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会亮,到时候李自牧再寻来,就真的走不了了。就算要死,他也不想死在这里。竹曦从柜里翻出来时穿的斗篷,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银。自己又和地上的钱财有什么区别,都是摆着好看的玩物罢了。但起码陈信说对了一件事,他不能白白被这样玩弄了。李自牧不是说他为了目的来的吗?那就权且把“钱”当成目的好了。现在花楼的行情竹曦不懂,但从前就算是最低贱的小倌陪一次客也该得十五文钱。李自牧和他纠缠了整整七年,林林总总,去尾取整,也该给他五十两银子。竹曦也不多拿,既然李自牧拿他当小倌,自己拿钱办事,从此也不欠他的。天未亮,就连下人也没有醒。竹曦拄着拐杖走到府门口,将玉牌塞给了门房。玉牌是方才从陈信身上拿的,不然门房恐怕不能放行。那门房只是粗略地看了看玉牌,继续打瞌睡去了。出了府门,竹曦重新走上来时的路,晃晃悠悠,就到了刚上京吃糖饼的那家食摊。天蒙蒙亮,正巧赶上吃早餐的时候。竹曦在老位置瞧见了那个江湖道士,那人也一眼就瞧见竹曦,热情地招呼他来坐。竹曦脚步虚浮,要走也走不远。看见老道士招呼他就走近一些想要坐下,那人突然瞪大眼睛,一副吃惊的表情。“哎呦,你怎么打秋风打成这副鬼样子?小子,你有好好治病吗?”竹曦想起将军府里的种种,忍住恶心的感觉回答道:“有在吃药,不过我要走了。”老道士自知别人的事他管不了,所以长叹一声:“命苦哟,吃饱再上路吧。”竹曦见老道士面前的是一碗白粥,平平常常的早餐。他却想吃点不一样的,起码这辈子没吃过的,要尝一尝。那天看老道士吃的那盘烤羊肉貌似还不错,竹曦决定还是要吃。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方才拿走的五十两整银块,推到老道士面前:“帮我叫一盘烤羊肉块吧,剩下的银子就送你了。”“这……这!”老道士又觉得他在胡言,“有钱也不是这么使的,拿去看病也比这个强啊!而且谁大早上的吃烤羊肉,也不嫌腻得慌?”老道士虽然觉得钱多多益善,但竹曦的做法很令他不解,不会这钱是从将军府偷来的吧。竹曦吃力地抬头,胃里翻江倒海,确实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老道士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竹曦耳鸣地厉害,根本听不清。周围的人也跟着模糊起来,看不大清。竹曦像一头扎进水里似的,耳目不明。竹曦再也撑不住,一下趴倒在桌面上,老道士吓得带翻了长椅,引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瞧。“小子!小子!你怎么了!”老道士暗叫不好,这人的脸色和死人也差不了多少,“小子,你可别吓我!”攀扯之中,竹曦的斗篷被扯掉。聚拢的人群立刻四散开去。这是个外族人,又和将军府有瓜葛。两者联系起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最近的传闻。这两天京城都在传,将军府有个得宠的男妾,是个外族人。怎么会是他呢?老道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四下张望着可以跑腿叫大夫的人。不想门口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好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李自牧。京城里就连老百姓也是知道李自牧长什么样的,原因有二,一是李自牧西北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曾风光无限地策马游过京城;二是他长得像极了他爹年轻的时候,老将军在世时隔三差五就会亲自救济流民,所以百姓自然熟悉他们李家人。这个百姓心目中的活神仙,此时有些狼狈。李自牧没顾及周围人的眼光,径直跑向竹曦,身后还跟着发现自己丢了玉牌的陈信。李自牧蹲下轻拍竹曦的脸侧,竹曦并没有反应。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人,今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自牧抱起昏迷的竹曦,疾步离开了食摊。怀里的竹曦还有气息,也不知怎的,李自牧的心很慌。陈信着急忙慌地来找他说,竹曦不见了的时候,李自牧几乎没有思考地冲了出去。竹曦闹归闹,但他不能有事。老道士拽着手里的五十两银子,目瞪口呆地看他们离去的背影。就这么娇贵难养吗高门贵族,总有些不能言的事。可是李自牧不一样,他不能这样。他的肩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这些都是别人拿命换来的。若是拿这些去骄奢淫逸,他爹都得气得跳出九泉来打他。但了解李自牧的人,不会觉得他是个纵身情爱的浪荡子。因为至始至终,他身边除了那个不可及的长公主殿下,就只有竹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倌。也正是因为李自牧过于执着,他早已分不清变质了七年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了。李自牧的脚程快,竹曦废了几个时辰走完的路,他一刻钟就跑回府。陈信在后院开了个小门,一行人神色紧张地回到那个院子,将竹曦安置在床榻上。李自牧叫退了下人,坐在床沿边。陈信急得满头大汗,一方面是被竹曦拿走玉牌也有他的责任,另一方面竹曦病成这样,李自牧天天见居然无从察觉,这让陈信很恼火。陈信叫来的大夫也是个老军医,从前跟着李家的军队走南闯北惯了,疑难杂症也见得多。但他给竹曦把脉完后也着实犯了难。这哪像个正直青春年少人的脉啊,比他这个半老八十的人还要虚浮。“他……他实在不好,”老军医长叹一声,“恐怕没几年可活。”李自牧难以置信地皱眉,对着竹曦惨白的脸,第一次觉得人生荒谬。明明前几日看着还算康健的竹曦,就算是推搡几下,也不至于连半条命都没有。“他才二十有四,能生什么大病?别人这个年纪能跑能跳的,凭什么他就不行?他就这么娇贵难养吗!”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像清晨的朝阳,人生才应该刚刚开始。竹曦这么些年也生过小毛小病,哪次不是痊愈的?李自牧本以为这次也一样,调养过后就能再好转。到时候随竹曦怎么闹,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但现在看来,竹曦病得太重,治不回来。李自牧难以置信地盯着竹曦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发疯般低吼:“怎么会这样……”大夫看李自牧如此错愕,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病人是突然间病成这样的?“将军,恕老身直言。那他先前身体怎么样?前几天?有这么严重吗?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他一直在这个院子里那也没去,”李自牧急切地来回踱步,“他能出什么事。”大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太想触李自牧的霉头,着急往门外走:“那……那老身先去抓药来,先保命要紧。”等大夫走后,李自牧才平静了些,他重重抹了把脸,将竹曦身上藏的东西都搜了出来。除了一些不重要的旧汗巾,也只有一小瓶不明底细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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