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慢慢从门缝里伸出来,抓住了季怀古的衣服下摆,季怀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头朝右边看去。
是云静!原来她也早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漏着门缝看了半天。她从屋里走出来,跟在季怀古,战战兢兢道:&ldo;顾方言这是怎么了?&rdo;
&ldo;嘘……&rdo;季怀古食指按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ldo;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是在梦游。&rdo;
&ldo;梦游?&rdo;云静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顾方言走下楼梯,耳朵便如聋了一般,根本没有理会季怀古和云静的跟踪。他走过的地方,飘过了一丝淡淡的爱迪达斯运动型香水的味道,然后慢慢漂浮扩散在整个院落中。顾方言自顾自走到老文化馆的铁门前,拉开大门的铁栓。
出了老文化馆,顾方言便一路向村子里走去,村子里刚死了个毛松顺,晚上有人守灵,弄得灯火明灭,一进村就是一股蜡烛混着纸钱灰的气味,倍增阴郁气氛。云静后背涌出冷汗,衬衣和肌肤紧紧沾在了一起,湿滑如蛇,黏粘如油,连语气里竟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寒意:&ldo;老师,他这是去哪?&rdo;
季怀古没有回答,顾方言去哪只有跟踪下去才会知道。云静急赶两步,牵着了季怀古的手。季怀古一愣,本想甩开,但云静手上冰凉的温度让他下不了这个狠心,只得由她握了。他偷眼看了看云静,只见她满脸紧张,瞧着顾方言的背影,不禁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想法太多。
顾方言在村里七绕八绕,从一户人家的鸡舍前取了一柄铁锹。他将铁锹扛在肩膀上,又掉头向村外走去。季怀古和云静让在路边,等顾方言过去后继续跟在他后面。
季怀古心中的好奇简直到达了顶点,顾方言来村子里好像专门为找这把铁锹,他弄把铁锹到底想干什么?
第六部分
痛苦的表情一直流传下来1
村子的后面是一片巨大的乱葬岗。
月朗星稀,又逢清明刚去,惨青色的月光下,蒿草野灌木此起彼伏,隐在其中的坟头上点缀着红绿黄的飘纸和遍地的白钱纸,偶然一阵冷寂的微风,吹得哗哗作响,静谧里更添几分诡异。
顾方言肩膀上扛着铁锹,抖出轻微的金属颤音,像是季怀古和云静心里那一丝恐惧泛出的回声。季怀古想拉着顾方言,大声质问他此来的目的,却又害怕割破这宁静,露出背后的狰狞!
他难道是跑来挖坟掘墓的?平日里清理古墓还不够么,还跑这里来挖普通村民的墓?云静越想越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心跳擂鼓一般地在胸腔振动!
夜鸟的枭叫声时隐时现,顾方言排开乱草,径直朝着一个坟头走去。季怀古拉着云静的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四周鬼气森森的坟头让他们头皮发麻,虽然是从事考古的专业人员,但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也忍不住会去想,那些坟堆的后面,是不是隐藏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鬼。
顾方言取下铁锹,在手上吐了口唾沫,握住铁锹手柄,在那个坟头上刨挖起来。那坟头前还立着一块石碑,月光下看得分明,石碑上篆刻的是&ldo;先考毛诚志、先妣段毛氏之墓&rdo;几个大字,大字右下方还有一列小字,季怀古走得近了一点,这才看出那竟是&ldo;不肖子毛林松敬立&rdo;八个字。
也就是说,顾方言在挖毛林松父母的坟!
毛松林刚死,顾方言跑来挖他祖坟做什么?季怀古有心阻止,却又心怀不甘。他的好奇心告诉自己,必须得看出个究竟。
顾方言的挖掘速度非常快,铁锹挥舞间,潮湿的泥土不断往身后散落,季怀古云静二人凝神屏息,仿佛能嗅到土中浓烈的腐臭味。看顾方言此事的状态,完全和平时判若两人,那副戴着眼镜的文弱书生样子已完全不见踪影。据说在梦游的状态下,身体的肌肉要比平常里放松得多,而且人的注意力会主要集中在某一个点上,忽略一些外在的因素,在这种情况下,人往往可以做出、做到许多平常里做不出的行为来。
事实上,这个原理就跟人在害怕时会做出一些平常里做不到的事情一样,比如会拥有更强的弹跳力以跳过悬崖、更大的力气以扯断绳索。所不同的是,人在害怕时,肌肉是紧张的,这种紧张可以迸发出更强大的力量,而人在梦游时,肌肉是放松的,可以具备更好的柔韧性,并且更好地保护和运用身体。
道家所推崇的老子名言&ldo;专气致柔能婴儿&rdo;,就是指代人的这一种状态。婴儿的状态,是最放松的。在道家眼中,这种放松的状态,即&ldo;湛寂&rdo;正是修炼的最高境界,此时真气可以在身体里自然流转,人便可以&ldo;无为,无所不为&rdo;,拥有比常人更为强大的力量。
由此看来,顾方言倒的确是处于&ldo;无我&rdo;的状态,才能勃发潜力,如此迅速地在毛林松父母的坟墓上挖出半人高的一个深坑。陡然,顾方言的脸上浮现出生硬的笑容,他扔掉手中的铁锹,喘着粗气在石碑上坐了一会儿,擦了擦汗,缓了缓气息,然后纵身跃入坑中。
痛苦的表情一直流传下来2
季怀古吃了一惊,连忙奔到洞口向下看去。只见顾方言弯腰跪在坑中,月光能照得到他的头部,他的眼镜垂在鼻尖上,晃动之间发出妖异的闪光,他的双手如风车般不停地刨土挖掘,十个指甲里尽是霉湿的泥土,有几个已经隐约渗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