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古微微一笑,他可心知肚明,顾方言这种神态、这种表情,表明了他对云静有种特殊的畏惧,而这种畏惧往往正是爱的表象。他正准备就这个梦发表一点意见,借以打破尴尬局面,列车却开始广播:
&ldo;旅客们,前方即将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武吉车站,请大家携带好行李物品……&rdo;
春光里谁的背影在游移2
武吉是个相当异类的西部山城,主城区被大片大片的丘陵草原包围,被称作西部小江南,和其他西部城市不同的是,这里风沙并不严重,一条宽阔的影河贯穿了整个武吉城市,影河水是高山积雪所化,冰凉清澈,在武吉市形成独具特色的山城小气候。
到了武吉,便如同到了婉转绿嫩的江南一般。但是这里的纯朴却是江南无法比拟的,这里略显简陋的原生态也是被经济腐蚀的长江三角洲无法望其项背的。
空落落的武吉市火车站见不到几个人,前来接站的是武吉市文物管理处的办事员老王,老王相当热情,看到季古教授一行就不停地握手,连连说着欢迎欢迎。这手握得云静满脸通红,都有些不好意思。
再次回到武吉,顾方言却看不出丝毫激动,十几年前的武吉市和现在的武吉市自然大相径庭,顾方言在这里有没有什么牵绊,当然没什么感觉。这一点季古能理解,有一次季古心血来潮,回老家的时候特意到当年就读的小学去缅怀儿时的记忆,不料那小学已经改成了养猪场,令他大倒胃口。可见,改变有时候是多么让人腻味的事情。
随老王一起来的还有个驼背人,姓李,脸上皱纹一道一道的,走起路来一躬一躬的,活像一只大龙虾,季古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觉得他有可能是三十多岁,也有可能是六十多岁。据老王介绍,他是一名驾驶机动山轮车的车主。
文物管理处给季古教授安排的办公住宿地点是位于市郊的老文化馆,那里离古墓比较近,但是交通却极为不便,只有一班直达的公交车。武吉市是个贫困市,文物管理处更是个清水衙门,经费有限,也没有专门的配车,所以老王就帮忙叫来了一辆机动山轮车。
将三个人的行李搬上机动山轮车,上面所剩的空间已经不多,季古师生三人坐上去之后更是挤得满满当当。老王一看实在没有自己的地方了,尴尬地笑笑,从口袋里取出一串上了铜锈的钥匙交给季古道:&ldo;这样吧,你们先去,我骑自行车随后就到,你们到了看看缺啥少啥,我到了就给你们安排晚饭,顺便把缺的东西补齐。&rdo;
季古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厢边李龙虾已经发动车子,破三轮发动机倒不坏,一点火就开跑,吓得云静花容失色,紧紧攥着车厢边框惊叫不已。顾方言终于逮着机会报复:&ldo;拜托,我神勇的师妹啊,一辆机动三轮车就将你吓成这样,亏你还是学考古的,赶明儿你进了古墓还不缩到我怀里来啊。&rdo;
云静骂道:&ldo;讨厌,我不是从来没乘过这东西嘛。&rdo;
机动三轮车在市区马路上行驶得还算平稳,三个人有说有笑,甚或还能立起半个身子打闹。但是车子一出城,跑上郊区丘陵那高低起伏的石子路,连顾方言也忍不住大呼小叫了,一辈子的颠簸仿佛都被他们提前感受完了。连季古也忍不住大声问:&ldo;师傅,还有多远啊。&rdo;
李龙虾天生嗓门就大,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听起来便如汽笛一般刺耳:&ldo;不远了,再有一半路程就到了。&rdo;后面三个坐着的人顿时无语,还有一半路,这不是要人命么!李龙虾貌似还嫌这个消息不够坏,补充道:&ldo;我说,你们怎么愿意住老文化馆那种地方啊?真够胆大的。&rdo;
季古心中咯噔了一下:&ldo;那文化馆怎么了?&rdo;
&ldo;要说也没怎么地,就是那地方曾经吊死过人,废弃好多年了,一到晚上就阴森森的。&rdo;李龙虾说话间,三轮摩托突然熄火,他跨下驾驶座,蹲在那里检查发动机,接着道,&ldo;不过你们都是科学家,镇得住,不信这个的。&rdo;
这是块相对平伏的土地,四周的农田里青苗起伏,旷野略带草腥气的微风轻轻拂在脸上,春天的气息便从鼻孔直钻到人心里去。时近黄昏,天上漂浮的白云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绚丽多姿。云静刚刚感受到乡野春光的美妙,猛听李龙虾那么一说,内心陡然蒙上了乌云。欢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仿佛连轻风也捂住了嘴巴。三个人一时无语,均感诧异。
吊死的女人云静是见过的,还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因为家庭纠纷,就吊死在学校的女厕所,猩红的舌头伸出老长,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外。云静是第一个发现的,当场吓晕了过去,后来大病一场,每晚做梦都能看到那恐怖的一幕,为此云静还休学了一个学期。
云静之所以选择历史考古这个专业,和小时候那件事也不无干系。那间小学后来封闭了出事的女厕所,女厕所常年无人光顾,更显得阴森可怖,关于那里的种种诡异传闻一直在学生口中流传。可以说,云静的整个少年时代,都笼罩在这件事的阴影里。云静的性格上有其坚韧的一面,越是不能解释的事,她便越想去解释,长大后她本想考取生命科学的专业,第二志愿才是和死人打交道的考古专业,没想到高考没发挥好,这才到了季古任教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