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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邓拓的本来面目（7）

由于&ldo;大跃进&rdo;本身并未被否定，所以&ldo;大跃进思维&rdo;在&ldo;调整&rdo;时期仍然有市场。《燕山夜话》和《三家村札记》中的有些文章，就仍表现了一种&ldo;大跃进思维&rdo;。以《燕山夜话》为例，其中的《不怕天》、《粮食能长在树上吗？》、《金龟子身上有黄金》这类文章，就仍是&ldo;大跃进式问题意识&rdo;的产物。例如，《不怕天》强调&ldo;革命的人民是一切都不怕的，首先是不怕天&rdo;，鼓吹&ldo;天不可怕，人能胜天&rdo;，这是典型的&ldo;大跃进话语&rdo;。再如《粮食能长在树上吗？》，谈论的也是在&ldo;大跃进&rdo;时期才成为&ldo;问题&rdo;的问题。文章说：&ldo;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会有这样的日子到来。那时候，不但树上能够长出粮食，而且到处都可以长粮食。无论高山、平原，麦子像野草一样，年年自己生长；甚至种庄稼可以不必土地，只要有水就行。许多在现时看来如同神话一般的事情，到那时候都将变成极其平常的普遍现象。这样的日子距离现在大概也不会太过于遥远了吧。&rdo;&ldo;外国人往往把巧克力当作高级的干粮，殊不知我国古代人以栗子为干粮，其好处决不下于巧克力。&rdo;&ldo;我们如果能够利用所有的荒野童山，普遍地种植栗子树和枣树，让这些树林长满了富有营养价值的粮食，够多么美妙啊！&rdo;这样的文章，表现的也是典型的&ldo;大跃进&rdo;式的奇思妙想和胡思乱想，&ldo;大跃进&rdo;式的浪漫狂热和弱智短视。

《燕山夜话》中的有些文章，还&ldo;左&rdo;得可怕，这在谈论西方时表现得分外明显。例如《&ldo;一无所有&rdo;的艺术》、《&ldo;无声音乐&rdo;及其他》之类就如此。这几篇文章都是从对西方现代艺术试验的批判上升到对整个西方世界的批判。在《&ldo;一无所有&rdo;的艺术》中，邓拓说：&ldo;这样的艺术毕竟是太无聊了，它象是一种恶性的传染病，迅速地弥漫了西方世界，成为资本主义总危机发展新阶段的不可救药的痼疾。&rdo;&ldo;这真是资本主义世界的世纪末的悲哀啊！资本主义的末日就要到了。……呻吟于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广大人民必将得到真正的解放。&rdo;在《&ldo;无声音乐&rdo;及其他》中也说：&ldo;这一切证明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极端空虚和无聊。在那里，生活本身就充满着欺骗、胡混、死一般的沉寂&rdo;。在自己的国家到处啼饥号寒、每天都有大量的人&ldo;非正常死亡&rdo;时，还如此起劲地批判西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恐怕都不能说是&ldo;书生意气&rdo;使然吧？

五

邓拓这时期确实写过一些对&ldo;大跃进运动&rdo;中某些现象进行批判的文章，但在他这时期的全部文章中，所占比例并不大。如今经常被人提及并称颂的，在《燕山夜话》中有《一个鸡蛋的家当》、《王道和霸道》、《说大话的故事》、《两则外国寓言》等；在《三家村札记》中则有《伟大的空话》、《专治&ldo;健忘症&rdo;》这几篇。在《燕山夜话》和《三家村札记》之外，还有一篇《郑板桥和&ldo;板桥体&rdo;》（28）也颇受今人重视。如果考虑到当时的政治形势，就不难明白，这一类如今看来不同程度地具有批判锋芒的文章，仍然是与主流&ldo;口径&rdo;相一致的，仍然是对毛泽东讲话和中央精神的宣传和配合。当时的所谓&ldo;调整&rdo;，就是对此前的一些言行予以否定，而邓拓的这些文章，只不过是跟在毛泽东讲话和中共中央文件后面亦步亦趋。其批判的尖锐程度，甚至远远比不上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人的讲话和中共中央的文件，与陈毅的讲话相比，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了。邓拓的批判锋芒集中于说大话空话假话。而对所谓&ldo;浮夸风&rdo;，当时毛、刘、周等人在各种场合都予以严厉的抨击，在正式文件中也将反对&ldo;浮夸风&rdo;作为重点。所以，邓拓对说大话空话假话的批判，完全应该视作是对&ldo;中央精神&rdo;的呼应。邓拓的有些文章，看来今人对之有所误解。例如《一个鸡蛋的家当》，确有批判锋芒，但恐怕所批判的并非&ldo;大跃进&rdo;式的妄想，而是另有所指。邓拓临死前写了一封给中共北京市委的长信，为自己文章做了辩解。他说之所以写《一个鸡蛋的家当》，是有感于当时有些社队又在搞&ldo;投机买卖&rdo;和&ldo;剥削行为&rdo;。（29）如果细读原文，就会相信邓拓对写作动机的自述是真实的。这篇文章的核心，是对明人江盈科所著《雪涛小说》中那则故事的阐发。故事说：&ldo;一市人，贫甚，朝不谋夕。偶一日，拾得一鸡卵，喜而告其妻曰：我有家当矣。妻问安在？持卵示之，曰：此是，然须十年，家当乃就。因与妻计曰：我持此卵，借邻人伏鸡乳之，待彼雏成，就中取一雌者，归而生卵，一月可得十五鸡。两年之内，鸡又生鸡，可得鸡三百，堪易十金。我以十金易五牸（母牛），牸复生牸，三年可得二十五牛。牸所生者，又复生牸，三年可得百五十牛，堪易三百金矣。吾持此金以举债，三年间，半千金可得也。&rdo;邓拓如果仅仅批判这个市人不切实际的空想，那还可以认为是在对&ldo;大跃进精神&rdo;的嘲讽。但对这个故事，邓拓又做了这样的阐发：&ldo;更重要的是，他的财富积累计划根本不是从生产出发，而是以巧取豪夺的手段去追求他自己发财的目的。&rdo;&ldo;如果要问，他的鸡蛋是从何而来的呢？回答是拾来的。这个事实本来就不光彩。而他打算把这个拾来的鸡蛋，寄在邻居母鸡生下的许多鸡蛋里一起去孵，其目的更显然是要混水摸鱼，等到小鸡孵出以后，他就将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一个小母鸡回来。可见这个发财的第一步计划，又是连偷带骗的一种勾当。&rdo;&ldo;接着，他继续设想，鸡又生鸡，用鸡卖钱，钱买母牛，母牛繁殖，卖牛得钱，用钱放债，这么一连串的发财计划，当然也不能算是生产的计划。其中每一个重要的关键，几乎都要依靠投机买卖和进行剥削，才能够实现的。这就证明，江盈科描写的这个&lso;市人&rso;，虽然&lso;贫甚&rso;，却不是劳苦的人民，大概是属于中世纪城市里破产的商人之流，他满脑子都是欺诈剥削的想法，没有老老实实地努力生产劳动的念头……&rdo;读了这样的议论，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邓拓写此文确是为了批判当时&ldo;投机倒把&rdo;的&ldo;剥削行为&rdo;，甚至不妨说，它是后来&ldo;四清&rdo;运动的先声。将此文看成是对&ldo;大跃进精神&rdo;的否定，实在是今人善意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