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郡主……”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长孙蛮挺挺腰,拿捏住上位者的气势,小手一挥:“没有可是!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出去!去保护好长公主!”部下终于领命出去。长孙蛮又爬上沙袋,不同于上次她拽裤腿,这次魏山扶学聪明了,他伸手把长孙蛮捞了上来。然后……两个人亲眼目睹孟旭等人刚至箭楼,就被攻上城墙的敌军纠缠。郅支带人冲进主楼,手里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左右士兵皆被他砍伤无数。转瞬之间,他便杀到萧望舒跟前。长孙蛮瞳孔一缩,“阿娘!”她呼吸急促,魏山扶连连说道:“别急别急,你爹、你看那儿,那儿不是你爹来了嘛。”他往下一指,原野上人群汹涌,却被生生杀开一条道路——玄甲铁蹄伴着纷飞刀光,所经之处血肉横飞,这股所向披靡的势头,从远处遥遥抵来,逼近城门。那是幽州的先锋军!长孙蛮抓紧袖口,一眼不错的死盯着先锋军领头之人。他身披玄铠,披膊上兽口吞肩,一把乌金长刀泛着冷光,手起刀落,还冒着热气的鲜血飞速蹿向浮空。而萧望舒……郅支的金刀太猛,守在萧望舒身边的将士皆不敌他,不是伤残就是毙命。魏山扶看着这边,皱起眉毛:“不行,孟旭怎么还没有过去。你娘打不过郅支。”这个结论来得太突然。男主光环尚在,一想到前几次他料想的事都如约而至,长孙蛮咬牙恨道:“乌鸦嘴,你别说话了!”魏山扶也反应过来。他连忙捂住嘴示意自己不会再说,可老天爷做事雷厉风行——郅支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竟然徒手想要摸一摸萧望舒的脸。这可把她娘给惹怒了,手中长剑凌空狠狠一劈,直接稳稳当当斩了郅支两根手指头。郅支痛得大叫,他怒不可遏,大刀向萧望舒的头上砍去。萧望舒手疾眼快,执剑一挡。哪料金刀刚猛,一下把她手中长剑劈成两半。萧望舒垂下发麻的手,虎口慢慢渗出鲜血。她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惕。这般受惊之态却惹得郅支更加兴奋。郅支暂时忘却了断指之痛,步步紧逼欺上。他狰狞大笑,扬起大刀,道:“中原的长公主,哈哈哈,你是属于我郅支——啊!!”剧痛迫使他的眼睛一瞬间爬满红丝。郅支仓惶看向地上断臂,他后知后觉地想要捂住伤口,这才惊惧发现自己两肩都成了血窟窿,正滋啦滋啦往外飙血。他倒在地上,像虫子一样不断抽搐,身下鲜血积成一滩浓稠小泊。到这时,他才看见身后……是、是这个男人!郅支极度恐惧地往后挪去,却依然避不开男人扬下的乌金长刀。温凉日光下,那把长刀停在他脖间,只需要微微一压……男人俯低身子,眉宇间戾气横生。他没说什么,只一双眼睛微微抬起,落在不远处萧望舒身上。她长发如瀑,银铠上沾着灰尘与鲜血,如同她现在的脸。郅支颤抖着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如同一头失控暴戾的孤狼。长刀游移,他眼一垂,含着微笑,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又轻又缓地说:“不要轻易相信中原皇帝的鬼话。因为……她只能是我的。”吴钩长孙蛮趴在窗上,一脸与有荣焉。看吧,她爹就是杠杠哒。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跟她身边这位花拳绣腿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回想起衡山那次毕兰因策划的绑架案,魏山扶连一个老媪都没打中。长孙蛮脸色越想越古怪——为什么再过几年后魏狗这厮会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誉。“讲真,我爹这刀法练了几年了?啧啧啧,看这一手利落的手起刀落,人头直接落地呀。”“你当菜市口刽子手啊。还手起刀落……要再给我十年功夫,我一定练得比他还好!”魏狗不屑一顾,嘲讽完一波后就把脑袋偏向别处。长孙蛮差点气成河豚。她一屁股撞过去,直把小郎君撞得摇摇晃晃。魏狗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扒稳了窗棂。“长孙蛮,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啊呸!你天天装得人模狗样父慈子孝,一身花拳绣腿想吓唬谁呢!你有本事来跟你爹打一架啊!”“……。”魏狗捏紧拳头,磨牙半天憋出一句:“好男不跟女斗。”长孙蛮哼哼两声,扭过脸又去观察城外形势。突然间,她使劲眨巴眨巴眼睛,一手薅住魏山扶的衣袖使劲摇道:“看看看看那边!!那儿……那儿是不是有人?”黄烟铺天盖地,在原野上沸腾。短短说话间,那一道纵横白光急速奔近,烟雾被寒风吹散,渐渐露出白光的身影——白袍丹帜,其间竖立着色泽相异的旗帜,上面有林、魏、朔……魏山扶眼前一亮。他低声欢呼道:“是我二叔他们回来了!他们从姑衍山赶回来了!”……林冰羽勒马停在草头坡前。魏骁随之一停。他往后探头看看秦骇的殿后大军,浓眉拧成疙瘩:“停啥啊。前面幽州兄弟都打起来了,咱们不上赶着吃口热乎的……”林冰羽的眼睛始终落在城墙之上。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他来了。你想喝热汤都没戏。”“……。”糙汉子魏骁一噎。他循着林冰羽目光往上一瞧,终于打量出什么不对劲来。魏骁兴奋得一拍大腿:“嘿!这不老燕嘛!他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还以为是薛周殷那心黑的带兵过来救咱们……等会等会,那人是谁?我……”他表情顿凝,宛如不经意间吞了一只苍蝇,“草。”林冰羽没有再说话。只是当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向城墙,披头散发一身银铠的萧望舒侧过脸,他不由地蓦然收紧手中缰绳。遥遥之距,那张脸与记忆中的人不断重合。他想,如果当年再早一日赶去并州,结果会不会不同——他不会跪倒在万军尸骸前,更不会从此不见司青衡。司青衡的死讯传来时,他不相信,萧望舒也不相信。他们派出无数人马追寻蛛丝马迹,从最初的长孙氏结亲,埋伏并州六郡暗棋,牵连甚广到逐杀洛阳刘氏……直至成宗宾天,那封血迹斑驳的卫国公手书轰然压塌了希望,以及他们迄今为止的强自镇静。——“幽州阵前失信,其心不臣。将士倦倦之忠,无过有功,此战实我司震督察逆党不力,累及三军。今有愧陛下,未平河山,独望陛下留心逆党,我儿青衡北定边疆,天下属臣尽忠萧室,复归盛世太平。”这封信终结了萧望舒所有的疑心,她拥萧复即位,弹压四地诸侯。而他也几近疯魔般与萧望舒合谋尚丹阳为妻,终年镇守凉州,只为保全内忧外患的萧氏皇权。似乎这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司青衡也会同她父亲一样,了无遗憾。林冰羽垂下眼,策马冲进前方厮杀的士兵。无数刀光剑影里,恍惚窥见一张洒脱不羁的脸。那时他还是林家受人轻贱的异族子,萧望舒还没有遇见长孙无妄,司青衡提来卫国公埋在树根下的女儿红,一掌拍开泥封。“我呀。我没什么梦想。”她喝了一口酒,语调慢悠悠,“玄玄不是想太平嘛,那就……萧氏永昌,天下太平。”……郅支躺在地上已无生息。长孙无妄直起身,乌金长刀仍刺在郅支眉间。激飞的血珠挂在他眼尾,顺着鬓角,一滴一滴,从雪白颔尖垂落。他眼一掀,毫不避讳地与萧望舒对视,左眼那截湿透的鸦羽滴下一颗血珠。长孙无妄散漫笑道:“过来。”面对这样杀气肆虐的男人,萧望舒本能地转过视线。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城墙之下,在看见三军回防时,连日来紧绷的心防悄然松懈。幸好林家去姑衍山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