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她还知道魏山扶这狗不随她爹回长安,又跑到交趾州去投奔他二叔了。长孙蛮接过书册,迎着窗光仰躺着。她伸出指头戳了戳那块地,嘀咕道:“为了躲我故意跑这么远吗……”文曦坐在她旁边刚听了一耳朵,疑声:“谁?谁躲你?”“没谁,我是说——”长孙蛮合上书册,转过脸问她:“我其实也没那么笨,对吧?”文曦是谁,平就殿敢与魏山扶争锋的第一小才女。不过转瞬之间,她蓦然想通了这几个月长孙蛮拼命学习的缘由。她不由捂住嘴,惊声:“是谁这样说你了?学习聪慧与否,这都与自己兴趣相投有关。你打小不喜舞文弄墨,如何能说……要我说,那人真是八婆嘴碎!”说到最后,文曦绞着小帕子,咬牙憋了句粗话。长孙蛮偷乐。要是魏山扶知道他被人说句八婆,肯定能原地蹦上房梁,撸起袖子唾沫横飞誓要大战三百回合。想着想着,她面色舒畅的摆摆手,“我当然知道啦。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这些课业我也能完成得很好。”文曦煞有介事点头附和:“那是自然。你要是被说笨,那霜霜岂不是无颜再见人了!”“……你说得对。”……记得回长安后第一次踏足永巷,是陪文曦去给霜霜辅导课业。刚到永巷,正瞅见淑妃娘娘急得抹泪花。长孙蛮一急,还以为霜霜出了什么事,没成想文曦淡定的拉住她手,见惯不怪地掏出小帕子,先给淑妃擦了擦脸,又问:“这次写了几处课业?”不提还好,一提淑妃的眼泪花又哗啦啦冒出来。“说是布置了十三处,可我数了半天都是十二处,还有一处死活找不见。这就算了,让她写课业,这妮子刚提笔就犯困,我在一旁守着,点心都吃完了,可她、她还是没写出来!”长孙蛮动了动眉毛。她本能地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口,文曦又见惯不怪地拍拍她手,示意她别出声。文曦又问:“那之后呢?课业可完成了一半?”淑妃哭够了,红着眼抽噎两声:“没、没呢。”“那您……?”“我吃的太饱,犯困。然后……一不小心睡过去了。”淑妃委屈巴巴。啊这这这。长孙蛮第一次领悟到,什么叫智商具有遗传性。可是……她娘之前不是说偷梁换柱吗?怎么这母女俩这么相像。再说淑妃作为文氏女,按道理来说至少也该有文曦一半……叭。好在淑妃学习不行,做饭手艺却没话说。长孙蛮打小喜欢吃她殿里糕点,却是头一回知晓这都是淑妃自己亲手做的。今日下巳节。永巷飘满了丹桂花香。长孙蛮与文曦同寻常一样结伴而来,立在门口的妇人欣喜挥手,叽叽喳喳说道今早做好了桂花糕,正等她们过来尝呢。霜霜忙不迭端起一盘子进屋,生怕走得迟了被文曦看见。长孙蛮忙着吃糕,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儿。此时此刻,再次获得长孙蛮高度赞誉,淑妃红光满面,精神大好。当即翻出珍藏的干梅花,一撸袖子打算给长孙蛮整个绝活。而另一边。霜霜哭哭啼啼握着笔杆,对她的表姐文曦敢怒不敢言,只能无限哀求地朝长孙蛮释放求救信号……然后半道被严师文曦狠心拦截。“……呜呜呜你好狠的心!我就算不受宠了,可也是你亲表妹!”“快写!”文曦额角猛跳。长孙蛮咬下一口桂花糕,甜滋滋的香味儿漫上舌尖。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不远处淑妃起灶烧火的烟味儿,松懈下来的思绪一瞬飘得很远。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平就殿桂花开得正盛,霜霜带来的一盒子糕点总是受人青睐。他们捧着糕,闲坐在树下,就连一向不对付的林滢也会摊开小帕子,仔仔细细铺在石头上,屈尊就坐。那会儿泥猴上蹿下跳,还不是东宫里那位沉默寡言的太子萧定霓。他们最不愿相处的老五也尚在长安,没有因为公西氏的过错而被发配出京,随他母亲一同看守皇陵。对,还有魏山扶。长孙蛮也记不清他离开了多久,或许是八个月、一年……渐渐地,记忆里那个漂亮小郎君有些模糊。她想,估计连何照青这个老头儿也记不起他的模样了,不然怎么会一个劲儿说她是得意门生呢。实话实说,当初闷头做学问,只是她脑子犯抽突然没扭过来。后来得知魏山扶这个罪魁祸首拍拍屁股又跑到交趾去了,长孙蛮一下就想通了——他当初绝对是故意说那么一句话,想要刺激她一同努力上进。不得不说他这手实在是高,直接从根源上解决了长孙蛮那会儿的频频骚扰。奈何长孙蛮愣是头铁硬刚上了。对此,长孙蛮只能感慨一句,自己还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做事就不会考虑太多。一朝想通前因后果,长孙蛮果断撂挑子不干。趁她姨母在外征战,射御先就不说了,何照青对着她态度不端的课业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来。长孙蛮到底担心他人老中风,反过来劝慰:“课业只是为锻炼熟悉程度,先生不必担心我的学问,《五经正义》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呢。”何照青吹胡子瞪眼:“那你给我倒背个看看!”似乎连久不归京的司青衡也得了消息,连夜策马回来。长孙蛮心头一抖,当天就支了三张靶子,装腔作势开始习射。只她算错了来意,一连几日公主府彻夜通明,她姨母却未曾踏足小庭院验收成果。再后来,她偶然听闻豫州刺史被杀,荆州扬州等地聚兵谋反。甚至还有传言当今天子早已驾崩,这一点保皇党逢家可以作证。于是乎,早在月前发生了一次激烈争吵的公主府愈发风雨欲来。……司青衡挑日子来事向来可以的。这厢长孙蛮才收弓歇息,那厢她姨母就在房檐上剔着瓜子壳,散漫笑道:“听说你放话不练了?”长孙蛮一个激灵,连连否认:“怎么可能!我刚还在练,春、春娘可以作证!”“唔。”她伸了个拦腰,轻轻巧巧跳下来,“那我怎么没在府里看见射御老师?”长孙蛮心思陡转,委婉提了句:“那不是前段时间我爹娘吵了一架嘛……府里摔摔打打的,这……”一提这事,司青衡正起脸色,拍了拍她肩:“你娘作的妖,这事儿你爹还真没啥错。”长孙蛮有些懵逼地想打出个问号。她只是单纯想祸水东引,怎么她姨母这么好上钩?虽然这些年小姑娘知道了不少事,但终归不懂夫妻之道。司青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暗自琢磨得去提醒萧望舒一声,什么时候给长孙蛮开开窍。正如现在小姑娘求知若渴,想要探明详细原因,好为她爹娘牵线搭桥一解误会。司青衡都不好意思提一嘴避子药,免得污了她耳朵。长孙蛮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司青衡摘走她脑袋上新别的宫花。她姨母解开高束发带,对着莲瓮随意挽了个螺髻,那朵宫花簪在耳鬓,将将挡住了疤痕。长孙蛮这才发现她穿了一身窄袖齐腰裙。司青衡拍拍她头,笑眯眯道:“你爹娘的事你少掺和,左不过再冷战个七年。你呢,现在去习射一百发,夜里我来查收。”她打了个响指,也不知道王野什么时候蹿出来守在箭靶前。他无奈说:“郡主,快练吧,等会儿日头大了……”长孙蛮欲哭无泪。她只能看着司青衡大摇大摆扬长而去,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她和林冰羽喝酒去了。……如司青衡所说,她爹娘之间不用她掺和,已经学会了退让迁就。只不过这次低头退让的是她娘,而选择迁就的是她爹。不论冲突原因是如何发生的,长孙蛮都大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