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知世人皆有底线,而底线各不相同,有时是万分宠溺也不容打破的。就如玄北。
玄北生性霸道蛮横,凡事不顾人言不听人劝,尽按心意来。他淡薄情,少有中意人与物,一旦他瞧上了,他便铆足劲去争去抢,紧紧攥在手心里,不容人看不容人碰,更不准跑。
玄北的确几次露凶,却不曾重罚过虞子矜。虞子矜更不吃教训,光是记得不可用凶恶神色去对玄北,还依稀记着这个天下是玄北的,而他多数要顺着玄北,不得惹玄北恼怒。可这些时日玄北待他好,多事顺着宠着,他渐渐忘了这么一回事,忘了上回翻窗挨罚的事,忘了玄北是如此看重此事的,更忘了玄北一怒是非同小可的。
&ldo;今夜莫要去大王那了。&rdo;冬生带着担忧走上前来,&ldo;王下午便回了,一直等着看你什么时辰才回来。今日他发了好大的火,一干守兵都挨罚了,连我也险些要打军棍。你这时候跟着去,怕要承火气。&rdo;
虞子矜不说话,他还在心里盘算着。
上回翻窗挨罚,那时他还有一半心思要有。那这回呢?
虞子矜已经明白过来:跟随玄北左右是能吃香喝辣的,比他过去饱一顿饥一顿好上千百倍。
何况玄北待他好,那样好。
那条火红九节鞭早早被他玩腻,不知丢在何处;琳琅满目新衣裳将红漆柜子塞满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份好是从未有过的,再没人能及了。
虞子矜知道,他就是知道,倘若现下不跟着玄北进去,从此往后玄北便不再想带着他了。
那他要到哪儿去呢?
不是无处可去。可他一整个小脑袋瓜子思来想去,觉着他还不想走。
也不想玄北走。
这时还不想。
虞子矜不顾冬生劝阻,三两步跑到玄北那顶最是神气华贵的白帐篷口,抓着门帘子瞧见玄北正坐在桌前凝望一张牛皮地图。
他悄悄地走过去,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
他不开口,玄北更不开口。
虞子矜不知老老实实站了多久,腰酸背疼的,眼皮也扛不住总往下掉。
他盯着玄北刀削似的冰冷刻薄的脸庞,小心翼翼凑过去,拉住衣角,软声软气道:&ldo;我好困了。&rdo;
玄北不为所动。
&ldo;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rdo;虞子矜又摇了摇。
玄北却将手抽出。
虞子矜这才发觉无往不利的装乖卖巧突然没了效用,玄北是真的发怒了。
可他又还会什么呢?
目不识丁。
身无一物。
他的吃喝用度皆是仗着玄北的宠爱,除了这么一个人一个性子,他什么也没有。
虞子矜无精打采的想:这儿连花也没有,否则还能爬上树去摘一朵来送给玄北。
他不想一个人睡,只能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可怜巴巴的靠着椅子。
&ldo;好冷啊……&rdo;
虞子矜小声呢喃,&ldo;我真的冷……&rdo;
玄北始终一言不发。
冷从地下透上来,钻入四肢百骸,一路冻上心去。他静静坐着,像一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