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江岁白看的就是那盏不亮的灯:&ldo;我有办法让你师父以鬼身凝实体,你想要多久,就能存在多久,只不过有些条件。&rdo;
&ldo;我答应。&rdo;江岁白恢复了些精神,&ldo;快说!&rdo;
&ldo;说来也很简单,这是盏聚魂灯,提着它,能令三魂七魄尚全的鬼,伪作人行于日光之下;放在身边,亦有聚气养神之效。只不过让它亮起来的,需是活人阳寿。&rdo;白衣男人慢条斯理,&ldo;正所谓以你生魂火,掩他死魂衰。&rdo;
男人又一转语气:&ldo;定是沈问身形消失了,你才又找到这里来,你可知为何?&rdo;
江岁白目光炯炯地望他手里的灯,心中所想,昭然若揭。
&ldo;你身上,尽是杀人欠下的业障,化作血煞,寻常鬼魅稍一近身,便觉烧灼之痛深入骨髓。沈问魂魄齐全,类生魂,虽不至受锥心之痛,但到底不可长时与你同处。&rdo;
江岁白懂了:&ldo;他能用这灯?&rdo;
&ldo;然。&rdo;
&ldo;我还能活多少年?&rdo;他手心攥了把汗,怕命不久矣。
白衣男人一笑:&ldo;恭喜阁下,还有一甲子的阳寿。&rdo;
江岁白嘴唇哆嗦,大喜过望:&ldo;分一半点灯!&rdo;
男人语气不紧不慢,也不动手:&ldo;可想好了?&rdo;
江岁白顿时像是换了个人,一扫颓靡,容光焕发。他的真气绕过一周天,烘干冻硬的长发与外衣,甚至隐隐在周身激荡,显出蓬勃的生命力:&ldo;阎王爷给的这杯酒,早喝尽是喝,晚喝尽也是喝,独我一人饮酒醉有何乐趣,不如邀人同享!&rdo;
他眼前依稀又闪过棠花亭下,沈问醉酒的模样。
春花烂漫,不及一人。
白衣人将灯递过,抚掌而笑:&ldo;善!&rdo;
灯罩微微泛起光亮来。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江岁白肩上,他耳畔又传来熟悉的叹息。
&ldo;徒弟啊‐‐&rdo;
☆、第七章番外一提灯&iddot;执伞
&ldo;徒弟,徒弟?&rdo;沈问拍拍怀中人硬挺的脊背,只觉身上一沉,他忙站直抵住江岁白沉重的身躯,听得耳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实在是瘦了很多。
白衣男人将他那盏灯的烛火熄了,黑暗之中,闷笑声渐渐隐去:&ldo;若诉衷情,恕不远送。&rdo;
沈问终于想起二人待的是什么地方,漆黑之中,只剩那盏聚魂灯微光幽幽,照亮柜台边上成堆的纸人纸马,丝丝冷风从门缝中钻入,拂过门边花圈,一时沙沙作响。满屋唯有江岁白的心有些活人气,在温暖的胸膛中稳健跳动。
沈问将他背在背上,捡了伞,提起灯出门。
棺材铺离太白山门不算太远,沈问走在新雪间,脚下&ldo;咯吱&rdo;声不断。这样双脚踏在地面上,隔世之感才姗姗来迟。
‐‐上次背他,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问摇摇头,他在湖边等了这么些年,靠着蚕食过往的回忆保持神志,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背上,沉重地压着他酣然入梦,又何须再去记忆中寻呢?
雪停云散,日光映在雪上,微有些刺目,便使那盏灯的亮光并不起眼,可在他眼中,却像是唯一照亮前路的光辉。
沉重。
但又不光是沉重。
江岁白安静地伏在他背上,吐息轻拂肩头。不知是因为骤然少去的三十年寿命,还是这几日接连不断的奔波,此时他睡得极深,身上的肌肉也完全放松,毫不设防地安眠。
沈问一步步向太白山门走,他对阔别三十年的肉体还不太习惯,天香的功夫忘了很多,运不出气。不过好在身体底子还在,不至于令他走到半路体力不支。
于是一路慢慢走,也一路慢慢想。
他从没想过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