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的落了子:“她记仇,也记恩。虽性子狠绝,对自己人却护的紧,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付她身边的人,例如,许问渠。例如,唐时嵘。”李进忠恍然:“也对。”他忽然一愣:“恩师,我们要对付她么?你不是说时机未到?”林弗建笑了:“那时,时机未到,此时,时机到了。”“可她如今造出神威大炮,正是如日中天……”李进忠放下棋起身施礼,“请恩师解惑。”林弗建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说时机到了,正是因为她造出了神威大炮。”见李进忠仍是没懂,林弗建呵笑一声,“我问你,这神威大炮,是否足以雄霸天下?而皇上毫不可惜的就要卖给漠北,这说明皇上手里,有比神威大炮更好的东西。这些,足以让我大晏二三百年不败……”他微微俯身,一对厉眼,定定的看着他,“所以我才说时机到了。”李进忠已经若有所悟,却仍是道:“恩师,这个……”林弗建一字一句的道:“皇上对她,许有三分父女情,倒有七份是要用她,但她对皇上七分父女情,三分因明君……之前我曾说过,她只要不犯谋逆大罪,足可荣宠一生,只因为有所期盼,就可以一直养着她。但现在……”他笑了一声:“大晏已立于不败之地,她之后不管再做出什么,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到了这种时候,她的性情,她的行事,她的本事,甚至她在皇上面前的放肆……全都是她的催命符!!”“然也!”李进忠恍然道:“她这样偏激的性情,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戈相向,再说诸国的注意都在她身上,万一将她劫走,就等于神威大炮等等,也拱手相让!她反而成了大晏唯一的危险!”林弗建含笑点头,李进忠道,“那我们要推一把么?”“不,”林弗建道:“我们要教她,要慢慢的把她笼络过来,收为我用。教会她如何做人、做事,如何一直得到皇上的宠爱,如何继续横、冲、直、撞!为我等架桥铺路!”李进忠佩服的五体投地:“恩师高明!”他放低声音:“那我们,要先对付谁?”林弗建笑了笑:“唐时嵘那边的人,可以慢慢动起来了,待事情传到都城,怎么也得有个两三月之功,许问渠那里,先上一道点心吧!”他微微垂眼,落下了最后一字,咄的一声响:“你输了。”李进忠是真没有一边谈话一边行棋的本事:“恩师棋艺高超,徒儿从未赢过。”本朝的内阁,权力已经远远大于前朝的中书省。中书省只是拟定颁发诏书,而内阁,对各地奏章可票拟,对天子诏书可封驳,君臣制衡,首在内阁。如今内阁首辅已经上书乞骸骨,次辅孙玄成又是个做学问的人,首辅之争渐渐明朗。上下几乎默认为林弗建将是下一任的首辅,即便因之前科举之事,林党遭了皇上忌惮,可治大国若烹小鲜,谁又能将师徒门生,朝中朋党,连根拔起?皇上也不能。那边,晏时玥从国子监出来,就跟五皇子一起回了西山。栽赃陷害如今西山兵工坊是要长期做下去的,所以外围的围墙,瞭望台,里头的兵工坊等等,全都在搭建之中,环境真算不上好,尘土漫天的。晏时玥一直觉得四皇子特能吃苦,但看五皇子面乎乎的小孩儿一样,居然也是身先士卒,别说造炮了,就连盖房子也时常去转转,比她还上心的多。给人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他是战战兢兢的对待这趟差使,唯恐出点什么事儿似的。晏时玥看着都觉得可怜,以前看五皇子总是笑眯眯的,还以为是个笑面虎,没想到是个笑面猫。她就劝他:“真不用每天都去,你就隔三差五的去一下,他们就不敢偷懒的。”五皇子笑道:“我反正也没事,出去走走放心些。”行吧,反正让她冲锋造炮可以,让她盖房子弄一头一身土她是不干的,她就开始摸鱼,每天溜溜达达的去找她家小侯爷,看他们练兵布阵。隔了几日是孟敏的生辰,晏时玥忙活了两天,叫匠人给做了几个听诊器,可以听胎心的那种,准备拿回去逗孟敏高兴。出来想跟五皇子说一声,问了一声,是在院里。她一过去,夏备就迎了出来,她问:“小五兄呢?”夏备弯着腰,满面陪笑,“爷在屋里呢!”她随口道:“他今天没出去?”夏备迟疑了一下:“嗯,今天,今天我们爷有点不舒服,就没出去。”晏时玥也没在意,就进去了,五皇子笑站起来:“玥儿。”晏时玥就跟他道:“我下午回去,你回不回?”五皇子笑道:“回去给伯娘过寿么?我就不去了,”他取了一个盒子出来:“这是我一点心意,玥儿代我送上吧。”晏时玥真心佩服他做事周到,两人上来就一直没下去,这估计是提前准备好的,比她这个当闺女的周到多了,她反正是前天才想起来要送礼的。五皇子笑道:“玥儿忙了两天,做什么了?”晏时玥立刻把带过来的听诊器打开了:“来来,我听听你心里说什么?”她就把那个口怼到他胸口,五皇子张着手臂,一脸好奇的看着,晏时玥一本正经的听了半天,然后道:“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五皇子表情古怪:“这东西……还能骗人?”晏时玥笑的不行,五皇子接过来,学着她的样子放到耳朵上,然后冲着她比量了一下,可能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就提声道:“夏备。”夏备进来,他也在他心口听了听,道:“你心里在骂爷么?”夏备一呆,当时就跪下了:“奴才不敢。”晏时玥和五皇子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本来就是在玩儿,但看他的表现,他心里真的在骂他??晏时玥道:“你出去吧。”夏备不敢跟她争辩,就出去了,晏时玥问:“你今天一天没出去?”五皇子点了点头:“昨日西边都差不多完工,只余下抹灰了,我就没去,在房里看了看图纸。”可是夏备的口吻态度,好像是在暗示她,因为她不在,所以五皇子就不出门了,好像五皇子平素都是在装模作样似的。晏时玥就道:“你这个随身太监不咋滴啊!”五皇子咳了一声,没说话,晏时玥直接道:“要不我回去的时候,把他带回去还给我阿娘,然后重新给你要一个来?”“别!”五皇子看了看外头,轻声道:“不必。”“为什么?”她有些不解:“随身之人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多惨?睡觉都不敢放心睡。”五皇子沉默了一下:“他横竖不敢害死我。”“可没事儿使点小阴招,也够糟心的啊!”五皇子无奈的道:“玥儿,宫中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心掏肺的道:“一来,你与四兄关系好,犯不着为我得罪贤妃娘娘,二来,”他顿了一下:“我本就是无权无势之人,就算再来,也未必干净,就算来时干净,也不知何时反水,所以,何必麻烦。”他本生的俊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如今玥儿知他不妥,再听他话时,多思量三分,便是我的福气了。”晏时玥是真的没想到一个皇子能活的这么卑微。这小样儿,真的好可怜啊!晏时玥回去之后,回宫送听诊器,就顺便跟皇后说了。皇后笑道:“五郎这孩子,从小就惯会示弱的,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她顿了一下:“不过贤妃的手,也未免伸的太长了。”她就直接挑了一个叫王保的小太监,去把夏备给换了回来,直接送去给了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