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晏时玥道:“听说审的差不多了,我这两天没空,明儿就去问问。”曲斯年默然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晏时玥忙忙的把一盏茶喝完:“来,你帮我写个折子。”曲斯年倒是有些高兴,咋说呢,总算有了他擅长的事情了。于是他就跟她进了书房。晏时玥笑眯眯的,亲自给他磨了墨,曲斯年自负文才书法均不逊于许问渠,脸上都难得的带了几许光芒,微笑道:“不知相爷想写什么?”晏时玥微笑道:“弹劾裕郡王以‘欲加之罪’污我官声,损我名誉。”曲斯年一下子就呆住了。他生的本十分俊秀儒雅,此时眼神茫然的看着她,透着几许可怜。然而晏时玥铁石心肠,并不为所动,只微笑道:“嗯?”曲斯年轻声道:“相爷……何苦如此逼迫于我。”“不然呢?”晏时玥微笑道:“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会委屈求全稀里糊涂的人么?”四目相对,她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吐语轻柔,只是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听话的孩子有糖吃~乖乖的给老子写!听到没?”曲斯年苦笑一声。他本长于筹谋,也深知裕郡王的脾气,他知道裕郡王绝对不甘受气,明日一定会弹劾她徇私枉法,没想到,晏时玥居然也料到了,提前预备了这个折子,偏偏……偏偏叫他来写。这是在逼着他做选择?还是说,只是在惩罚他的隐瞒与欺骗?她在霍祈旌,甚至许问渠面前,都甜美娇俏,看着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小运气的女子罢了。他万没想到,站到她的敌人这一方,竟如此叫人胆寒。他落笔如有千钧,一笔一笔的把一张折子写完。然后晏时玥叫了两个人,送了他回去,一边含笑叮嘱:“曲大人怕黑,你们陪他一晚上,明儿再回来。”两人齐声应了。她真是不动则已,一动,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曲斯年连连苦笑,被人送了回去。翌日,晏时玥一大早过去,果然碰到了裕郡王弹劾她。这种事儿都不用她出面,大理寺卿立刻就挽袖子上阵,一条条一件件,把他驳了回去。等这边刚一吵吵完,晏时玥就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本上奏。”明延帝挑了挑眉,顾九行就上前把折子接了过去。明延帝看了几眼,便交给裕郡王:“你瞧瞧。”裕郡王一看之下,脑门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关键是,这一看就是曲斯年的字!她居然提前准备好了折子,还是曲斯年写的!他居然一个字也没提过!让他如此猝不及防!裕郡王几乎控制不住狰狞的表情了。大家互相交换着视线。这伙老狐狸全都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所以晏时玥也只是以牙还牙,刺激他一把,并没真要对他有什么惩罚。裕郡王走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曲斯年在院门前等他,一见他过来,急上前一步,想要解释:“王爷!昨日……”一句还没说完,裕郡王一巴掌就甩了过来,瞪着眼怒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本王这些年真是瞎了眼!”他拂袖走了。曲斯年慢慢站直,心头微觉茫然。昨日,他写完折子之后,晏时玥问了他一句话。她说:“你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曲斯年一时未答,她又道:“或者我也可以这么问,你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曲斯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若是求仕途上进,那么,她,比裕郡王更好。也所以,他帮裕郡王自然是因为别的。她问那句话的意思,是想告诉他,若裕郡王是有所要胁,她可以帮忙。他没回答,她就点点头,叫人送他回来了。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当年,裕郡王是父亲的上司,两人关系亲近,后来父亲病死了,裕郡王还念着旧情,对他多有照应。若不是有他撑腰,当年,他不可能顺遂长大,不可能拜得名师,不可能学有所成,御前行走。所以……他在入仕之后,报答他,为他做事,是他当做之事。他,没有什么好怨的。那边,晏时玥已经到了太子那边,接过了李进忠递上的卷宗,从容的翻开。操碎心的老父亲裕郡王杀兄夺爵案,苦主是裕郡王兄长的儿子,人证是一个盗匪。李进忠殷勤又恭敬的禀报:“相爷,此盗匪名为谢杰,外号叫谢胡子,去年朝廷清剿的时候抓了,判了秋后问斩,他当时招认的时候,就招出了这件事情,只是当时被压了下来,下官将当时的供状也找出来了,与现在的都对上了。”晏时玥点了点头,看着两份状纸,一边又道:“把他所有的供状都给我。”李进忠应了一声,立刻叫人去拿。他非常坦然,这个事是他实打实审出来的,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晏时玥把所有材料都拿到了,就把他赶走,自己一个人慢慢看。她觉得她真是干一行爱一行,现在对审案子也有点兴趣了,主要是现在审人,真没那么多规矩,像之前她诈赵恩,放在现代那就是诱供,可在古代,啥诱不诱供的,这叫机智!另外派赵匡胤摸底子套话什么的,啧,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这样审案子,真的挺爽的。前提是她得是个好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幸好,还在。当初,裕郡王世子是在茂州天宝山遇伏的,他也带了不少人,平时响马是不会攻击这种队伍的,可那次,一伙人一个没留全杀了。老裕王没了个儿子,怎能不怒,便拜托了朝廷的官员,前去清剿,那山寨却似乎事先得到了消息,朝廷军队到时,已经人去寨空。晏时玥在这一点上,画了一圈,重点标记。虽然老裕王还想着追究,可是那时茂州附近遭了旱灾,乱的很,这种事情多的是,找了几个月没找到,便只能放下了,于是此事不了了之。而这边,谢胡子供述,他们当时本来就是因灾聚到一起,只是因为都挺能打,所以小成气候,然后就有人悄悄找上门来,要他们帮忙对付仇人。这个出面的人,就是裕郡王的舅舅。他们有银子赚,当然就答应了,结果打起来才知道是王府的人,但已经动手了,也是没办法,便一不做二不休全杀了,然后就下了山。他们本来就是一盘散沙,自然没多长时间就分开了。他与几个兄弟,东窜西走之后,在遂州停下,自号接云寨,也很是风光了几年。谁知道之后朝廷接连清剿,他们东躲西藏,死的死,散的散,最后他也被抓了。整件事情,看上去是顺的。晏时玥仔细捋了捋,又把谢胡子交待的几件事情一一拿过来细看。谢胡子反正是无儿无女,又已经判了秋后问斩,几乎是有什么说什么,交待的很是详细。晏时玥一一看下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太子进来,看她一脸严肃的,忍不住笑道:“晏青天辛苦了。”晏时玥拱手,用苍老的声音道:“太子殿下过奖了,臣只求问心无愧而已。”太子失笑着揉揉她头发:“孤明日动身,要去祭孔,会带着许问渠,你到时若是想写折子,就随便叫一个人给你写,另外,你要记得,若有事情要做,可以叫五弟与你一起。”她问:“为什么?”太子柔声道:“孤说过多少回了,你性情太过犀利,懒于周旋寒暄,但这些礼数也是免不了的,所以不如带着一个人,你专心做事,他替你做人,岂不是很好?”晏时玥就一脸乖乖哒点了点头:“好呀。”“嗯。”太子道:“五弟在这儿也是闲极无聊,你带着他,他必会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