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男孩通儿……他是差点害死福晏殿下的人,可又是福晏殿下指明要保的人,他必备受瞩目,广成伯并不敢随便弄死他。而且,怎么说呢?社会给他上了沉重的一课,他本就早慧,广成伯想把他笼络回去,难。就算真的笼络回去了,也没什么,反正晏时玥也没费什么事儿。不过是恶心他们一把罢了。其实这两天,朝党之中,也是十分的热闹。首先,许问渠说到做到,剑指程阁老夫人。他当然不会真的写折子参那个程夫人,毕竟是内宅女子,他参不着,但他会写文章啊!他是御前侍读,直接写了文章,请明延帝雅正。明延帝本就心头有气,自然是要顺便请朝臣们传阅一下的。许六元这一篇文章,名为《莫行善》。写的极为犀利辛辣,通篇反讽,丝毫不留情面。大意就是,人不能做善事,做善事就会被人害,被人扎刀,被人背后嚼舌根,被人设局构陷……其中程阁老夫人是文章的主角。她口口声声的说什么“还送子呢自己都没子了”、“还福娘娘呢天天三灾六病的”、“为什么不对付别人偏要对付她”、“单独跟淳亲王出去没准儿传言是真的”、“叫个男人救出来,清白都没了”、“快别害霍家了找个世家庶子嫁了吧”!其实程夫人嘴臭是真的,倒霉也是真的。她虽然是阁老夫人,但也绝对不敢肆无忌惮的议论福晏殿下,她们这一小拨,全都是想求子却落空的,然后就自发的聚集到了一起,素来以酸晏时玥为主要话题。这些话,也不是她一个人说的,但谁叫她撞枪口上了呢?偏又站在窗边,自以为隐秘,其实与外头只一层窗纸之隔,听的别提多清楚了。许问渠是一点没客气的把锅全扔她头上去了。都城里,各种尔虞我诈,设局构陷,哪一天不来几场?可是这一次……身为皇公主,却毫不犹豫的救人,救了人,反叫救下来的人扎了一刀。真的是路人都看不下去,确实是叫好人寒心。尤其许问渠把这个情景,写的极为细致,有如目见,更是叫人感同身受。于是他做了这公认的有辱斯文的行径,御史却难得的没有一个弹劾他的,甚至还有人跟风写文章,批驳长舌妇的。程夫人却成了众矢之的。她自然要拉人下水,说这句是这人说的,那句是那人说的……姐妹团自此决裂。之后再有人想说晏时玥的坏话,也要掂量掂量了。散朝之后,程阁老急匆匆的去了裕郡王府。裕郡王的爵位没了,但府邸只是除了匾,人并没有搬出来。程言许根本无心欣赏这府上享誉都城的豪华,他满面惶惶,不住的追问金鹤峤:“王爷,这是巧合是不是!这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他这两天上朝,简直是把面皮撕下来叫人反反复复的踩。他入阁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狼狈过。金鹤峤不耐烦的道:“当然是巧合!”他烦的连村话都出来了:“叫你家的婆娘管好她那张臭嘴!家里爷们拼死拼活,不是叫她这么糟践的!”程言许忧心忡忡。别人不知,他自己知道,晏时玥这一场祸事,他就是执行者。他才自诩行事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他身上,可谁知,却是旁的地方起了火……仍旧烧了他一身。程言许半晌才低声道:“有些事,确实邪乎。”“邪乎个屁!”金鹤峤道:“她要是真邪乎,能险些把命搭上?”程言许低声道:“当时,那个情形……我可是听人说了的,泡了可是有一会儿。这样都能救回命来……是真的挺邪乎的。”“不用多想!”金鹤峤压抑住心悸,冷然道:“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都去不了!”他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从没想过要害晏时玥的命,更没想到会闹的这么严重,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真的吓的腿都软了。如今,淳亲王和广成伯,全都无罪赦放了,可是广成伯被放了之后,一次也没来找过他。可见是与他离了心了。还有程言许,做的事情明明没有暴露,却因为家中妇人几句话,就被拖出来骂成了狗。真是事事不顺,唯一可以欣慰的,就是晏时玥确实影响了子嗣,两家的婚事只怕有得磨了。金鹤峤的神色,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对!不管怎么样,大路线没有错!就在金鹤峤与程言许会面之时,曲斯年慢悠悠的踏上了四方茶楼。他进了玄字房,里头,林弗建悠然拱手:“曲侍读,幸会。”曲斯年回手,慢慢的关上了房门,同样拱了拱手:“林大人,幸会。”退亲吧曲斯年从来不是傻白甜。原本他的确一叶障目,但被林弗建一句话点醒,再看时,已经处处都是疑点了。佟氏身上马脚这么多,这么多年,他竟像个傻子一样毫无察觉。也许就是因为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多想,佟氏也松懈了,他用了短短三天,就查清楚了当年的事情。六字以概之:谋财、通奸、害命。再想想金鹤峤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真真满是讽刺。曲斯年径直坐下,道:“此事你我志同道合,我就不道谢了。”他说的是“此事”,也就是说,他并无投效之心,只是在对付金鹤峤这件事上,暂时合作。“哦?”林弗建眼神一闪:“小殿下那儿的碗,可不好端。”“确实不好端,”曲斯年自嘲的一笑:“也许还端不上。但是,却能端的俯仰无愧。”林弗建垂目一笑,复拱了拱手:“人各有志,曲侍读既然想好了,那老夫就祝你心想事成了。”不管私底下如何的暗潮汹涌,但明面上,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大家只等着看晏时玥和霍祈旌这对小夫妻,如何处理这“子嗣艰难”的问题了。朝中因为许问渠的《莫行善》接连吵了几日,终于下了明旨。程言许亏礼废节、以下犯上,贬为门下给事中。只隔了一日,又下了圣旨,侍读学士许清,晋尚书左丞。要知道,许清起步高,一入仕就是五品官儿,晋了尚书左丞,看起来似乎也只是四品官,却进了尚书省!距离入阁只一步之遥!朝中风向为之一变。随后,明延帝又把四皇子放到了刑部,五皇子放到了礼部。皇子入六部历练,这倒是常规操作,可是四皇子去了刑部?要知道,目前晏时玥还在奉旨襄理刑部呢!有心之人,终于嗅出了不妥。所以,福晏殿下呢?好像那一日入了宫,还一直没出过宫呢!这前前后后都快半个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此时,晏时玥早带着一大票太医,悄悄的去了福园。每天重复泡温泉,喝药,针灸……等等的步骤,苦不堪言。她本来还抱着“老子是活体锦鲤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的念头,现在也渐渐觉得底气不足。因为她发现,她的好运气,唯独在“伤、病”二字上无能为力。可能她这一次,本来是应该死的,却因为锦鲤运,出现了奇迹,才侥幸没死。可是活的质量也太差劲了……眼看着窗外暮色初上,门外已经有了药膳古怪的味道,马蹄声渐近,然后就听到霍祈旌的声音,在外头低声的问着太医……再然后,他推门走了进来。她静静的看着他。其实他每天都来,但她要不就是真的在昏睡,要不就是在装睡,已经有好久没正眼看过他了。这一看时,他好像一下子瘦了许多,看着两颊都凹了,面上棱角更显得分明,愈发没了青涩的少年气,已经完全是一个刚毅硬朗的大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