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点头。
少年又问:“你之前在哪个城市?主城还是风阳城?”
“我是从城外来的。”时渊说。
“城外?”少年睁大了眼睛,“城外现在还有活人?”
——这是个熟悉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时渊一直编不出合适的谎言。
当时登记身份,他回答不上来,还是陆听寒帮他糊弄过去了——有一只手搭在他后脖颈摩挲的那种。好在感染者从没有神智,无人怀疑过他是怪物。
后来,他俩也重提过这话题。
那是个很寻常的夜晚,时渊以一颗牛轧糖为代价,侵占了陆听寒的床。
夜色浓重,陆听寒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时渊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他生动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藏头露尾”,脑袋藏起来了,大半条尾巴漏在被子外,尾巴尖蜷成一团。
陆听寒又问:“要是别人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时渊闷头说。
陆听寒默不作声地看着那鼓起的被窝,和那条纠结的尾巴,看了好一阵,说:“城外有废弃的哨站。”
时渊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个,等了半天没动静,探出个脑袋看他。
陆听寒轻叹一口气,弹了时渊的额头,“啪!”一声脆响。
时渊睁大眼睛:“啊,你为什么又要弹我?”
“哨站有物资和简陋的防御,还是有可能居住的。”陆听寒说,“七年前,联盟军队在一个废弃哨站里找到了一家人。”
时渊只顾着记恨自己脑门上挨的那一下,没收了陆听寒的牛轧糖,第二天才反应过来,这是陆听寒帮他找的借口。
从此之后,他就一直用着这借口了。
时渊回答少年:“我住在城外的废弃哨站。”
“那地方你也能活得下去?太牛逼了吧,怪物没发现你们吗。”少年目瞪口呆,但没怀疑,“还好你进城了。”
少年边吃饼干边和时渊说,他想去别的城市。
“我票都买好了,准备坐班车去主城。”少年说,“结果出了这个事情,也是挺倒霉的。”
“你为什么要去主城?”时渊问。
“我女朋友在那里。”少年狠狠咬了一大口饼干,囫囵咽下,“她是搞教育的,主城的工资高,时薪有12块钱,能过得不错。”他眼睛转了一圈,“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时渊凑过去,少年从床下翻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掀开后,底下是一盆含苞待放的雪见,一共有四枝,插在小小的花盆里。
他说:“这是送给她的,我提着花正要去车站呢,路上警报响了,我只能提着花下来了,也不知道没有阳光它们还能不能开花。”
时渊这才想起,第一批雪见还有两天就要开了。
他坐车时,经常看见各家的阳台上养着雪见,那些含苞待放的白花在风中颤抖,惹人怜爱,可惜没人能照料它们了。
时渊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没问题的。”
“很快?”少年嗤笑了一声,“太乐观了,这是最高级的i级警告。你知道上次i级警告,我们在地下待了多长时间吗?”
时渊摇头。
“差不多四个月。”少年说,“那个时候是感染高峰期,每次i级警告,总能听到有几个小城镇、基地覆灭了的消息。当然啦,当时我还没出生,是听我爸妈讲的。”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在这种地方被困四个月,人都得疯了吧。”
四个月。
对深渊来说只如白驹过隙,算不了什么。时渊只担心太长时间见不到陆听寒。
时渊默默吃着饼干,听少年讲过去的故事。
少年名叫周平安。
他说i级警告已经有21年没出现过了,之前每次出现都有城市要遭殃,再庞大的城市,只要被攻破了,就是灭顶之灾。
他说指不定他们也要在地下待几个月了,无聊阴郁到让人发霉。
他说指不定他们就会死在这里,死在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