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拉住了惊怒欲狂的道平,对她道:“她欲借你师父的死,摧毁你小师叔的的神智。”
道平吼道:“没有她,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我要她给师父和小师叔偿命!”
“别杀她!”江离拦住她道,“先别杀她!妹子,她害了那许多人,我难替她开脱,但我有几句话,眼下不问,往后怕再问不出了。”转而对峤岫道:“龙王庙后,你已知晓零露就是尺凫,却对格悟只字不提,而是选择泄露聂道长的行踪,再引导格悟指派零露去杀他。要解三清铃禁锢,只需零露死去即可,你原不必行这诛心之计。”
“好死的机会我不是没给过她,但她不要。这个不知从哪来的野种,秉性卑劣,她对你抱着甚么心思,当我不知?更令我无法忍受的是你,阿梨,临清事发后,我的话你不去信,反对来历不明的她暗怀偏袒。好呀,好,那我便让你亲眼认清她的面目。我要你唾弃她,怨恨她,我恨不得你亲手杀了她!”
“所以我和渺渺搬到穹窿山,游览栖真观,都是你有意安排?魍魉穷凶极恶,有天宝宫的前例在先,你不会想不到栖真观的结局。难道也不顾我们的死活?”
“阿梨,我怎么会不顾你?那夜我本派了人去接你们出观,只是没想到你已提早离开,害我焦急找了半日!”
“那渺渺呢?”江离声音发涩,“那将你视作家人的小妮子,她的死活呢?你如今还要说,她是被零露杀死的么?”
“阿梨,你怀疑是我么?”
“这是渺渺留下的,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头。”江离从怀中摸出宝石星花,在手中摩挲,“这是她最珍爱之物,你可知为何?因为这是你送给她的。她总说,这上面的红剌是我,石榴子是她,岫玉是你。可当我从她的尸身上找到它时,却发现岫玉已不在了。”
“江离将宝石星花平举至胸前,居中部位上的空洞十分刺眼,周遭已被深色的污渍染黑,“是她临死前生生扣去的,扣得手指都烂了,流了恁多血,也不愿让那岫玉再留在这星花之上。看看这个,你还说不是你么?”
峤岫看着江离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一个说着任性话的孩子。半晌后她道:“好罢,是我。可我本来是去救她的呀。”
“庆云庄机关有毒,渺渺只将解药给了你。是你给短狐解了毒,使他去追杀渺渺和零露。这就是你说的救人么?”
“我是要救她的,可她竟求我去先去救那野种!不过短短几日,她居然替那野种说起话来,见了你还不知会怎样。”
“就因为她察觉了些许真相,你就杀了她?她那么敬你,爱你,把你当做最亲的人,你怎忍心下得去手?”江离感到骨节间都渗出了凉气。
“为了你,我甚么都可以做。”峤岫道,“阿梨,信我你才最安全。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你我之间的信任。”
“为了我?”江离哀极反笑,“可惜我不是你,不会自欺。尹峤岫,你也别再骗自己了。”
“你搞错了,我是峤岚。”
“不,你就是尹峤岫。让我告诉你为甚么。”
江离空洞的眼定在峤岫的身上,神情黯然道,“真正的峤岚,始终拥有梨酒的爱,不会把你我的婚事看做我的‘回心转意’;真正的峤岚,能为抚养养女而放弃地位,不会因任何理由伤害她;真正的峤岚,没有害死亲人的悔愧,绝无可能像你一样‘恨不得自己从未存在过’;真正的峤岚,不会像你这般自负又自卑,对‘天资不足’耿耿于心。”
峤岫浑身大震,身子不自觉地后倾,向后退了半步。
江离接着道:“你杀死了你最爱的人,杀死了唯一懂你的长姐,巨大的悔恨与负罪感令你无法面对自己。你不得不抛弃自己,将自己幻想成另一个人,才略微得过。你在你心里背对自己,以为看不见的就不存在,可你错了。
“你的恨与不甘,都没能被你掩埋。你其实清楚,你的长姐让梨酒说谎是为照顾你的自尊,她为你好,可你无法不怨恨她,只为她‘夺’走了梨酒。在她死后,这怨恨便转移到了零露身上。你找了无数理由杀她,只因零露让你想起那对背叛你的夫妇,令你厌恶。
“你为制器之事被逐出家门,所以执着于将那几件制器占为己有,甚至不惜借助格悟之力。你以为你成了尹峤岚,却不知巨大的破绽根植在你心里。
“遇到我之后,在长达数年的时日里,你的确成了峤岚。或许是与‘梨酒’重逢的喜悦和满足冲淡了你的仇恨和野心,你总算能稍稍将它们放下,安心地作为峤岚生活下去了。若不是零露再此出现,我大概就会作为梨酒的替身,和作为乔羽的你成婚生子,执手偕老,永远没机会知道你眼里的我究竟是谁。
“我情愿如此,但这对死去的人不公平。我也终于明白,为何你在这十年之中从不敢对我表达爱意,那是你在面对梨酒时挥之不去的愧疚和卑劣感在作祟!
“你从来都没能摆脱掉峤岫,一刻都没有。你想方设法要使零露堕入魔魇,却不知在峤岚坠崖的同时,你已陷进了自己的魔魇,直到今日,都没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