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懵懵懂懂,跟着松阳走了快一里路,才反应过来,松阳是要带他离开。
离开冰冷的庭院,残忍的刀,去当一只自由的飞鸟。
“……吉田松阳,你要带我回村塾吗?”他满怀希冀,“你会带我回去吗?”
“不是哦。”
他抓住松阳的手一紧。
“我们先去典子小姐家。处理了伤口,换一身新衣服,吃饱了肚子,然后好好休息几天。虽然我的教室对着装没有什么要求,但是穿成这样来上课,晋助不怕吓到班里的小朋友吗?”
他局促地抿了抿唇,最后憋出一句:“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要对打了。”
这是高杉晋助式的“谢谢”。
男人被他逗得轻声笑了起来。他说:“不用谢。”
父亲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来找松下村塾麻烦,也符合他要面子的个性。他只是派了一个家仆过来通知高杉,再不回家的话,就此断绝父子关系。
从前断绝关系说得多了,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有效的恐吓手段。但是这次,高杉没有回去。
“再见。”他说。
——
世界崩塌的声音是怎样的?
并不是什么轰然巨响。
“——不可以啊啊啊啊啊啊银时求你了啊啊啊啊啊啊!!!”
即将失去的左眼,看见恩师温和的笑颜。
充着血泪的右眼,看见背对着自己的银时,一刀斩落松阳的头颅。
他一瞬间像被飞花迷了眼,眼睑下闪过很多很多浮光掠影。
白色的飞鸟。樱花。浅灰色的和服。轻轻翻页的书。红色的鸟居。哗啦哗啦的签筒。
没有了。失去了。结束了。
第一个选择踏上征途的人是他。
他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同伴,身体千百次被刀枪贯穿,到了终局,依旧换不回他的老师。
老师在时,他尚有来处;
老师去后,他只剩归途。
世界崩塌的声音是怎样的?
是眼泪落到地上,很轻很轻的“啪嗒”一声。
监斩的白发男人面色淡漠,看见松阳人头落地,朝包围了整个法场的部下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黑色的乌鸦们潮水般退去。男人看了看三个学生,顿了顿,道:“恩师用命给你们换来苟活的机会,别再拿去做傻事。”
高杉低下头。他把额头贴在地面上,缺氧似的用力呼吸着,好让自己尽快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下一秒。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