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智气得抱着头跑回去,睡倒在了炕上。谷氏看到启智没借到粮食,她把锅碗瓢盆摔得叮叮当当的:“我明儿个回娘家了,啥时米缸里有粮了我再回来……”
谷氏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娘家。启智饿着肚子在炕上躺了一天,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四豹突然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谷氏回娘家的这天后晌,四豹突然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一把拉起躺在炕上的启智,和他套着近乎:“叔给你找了个好差事愿不愿干?”
“***,不要在我面前装大,你是谁的叔?”启智耷拉着眼皮没好气好说:“有事说事,没事滚一边去我还要睡觉!”
看着启智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四豹狠狠吃了一惊。***都混到这个份上了,都要出去讨饭过活了,还敢在他面前耍横!如今他有求于启智,只好耐着性子说:“驴蹄岭有个牛贩子准备去山外贩牛,他原先的伙计辞工不干了,托我在村里找两个跑腿看头牯的伙计。你要愿意,咱俩搭班子咋样?”
启智一个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眼里闪着亮光说:“真的?”
“我还能日哄你不成?”
“跑一趟下来能挣多少钱?”
“能挣二十块大头洋吧!”
启智高兴得在四豹背上狠狠捶了一拳,捶得四豹尖叫着差点没跳起来。他吃惊地看着启智,不知道他那根劲又不对了。启智嘿嘿笑着说:“***有这档好事咋不早说,害得我还要去把媳妇叫回来!”
四豹摸着被启智捶痛了的后背说:“我这不得到消息就跑来了嘛!”
跑一个冬天下来能挣二十块大头洋,这种好事能轮到启智身上嘛!启智骨碌着眼珠子满腹狐疑地瞅着四豹:“你不是拿我穷开心吧?”
“你要不信就算了,我找别人去!”
四豹佯装要走,启智赶忙从炕上跳下来说:“啥时候动身?”
“你先准备准备,到时候我来叫你!”
四豹交待完临出门时,启智厚着脸皮说:“你先借我几块大头洋吧,屋里都揭不开锅了!”
“***还没干活就想要银子!”四豹嘟哝着从兜里摸出几块银元扔给了启智:“到时候从你工钱里扣!”
启智接过银元嘻皮笑脸地压在了枕头下,他本来就这么一说,并没指望四豹会借银子给他。事后启智才知道这种好事,四豹为啥会来找他,还大方地把银子借给了他。牛贩子开给四豹的工价是二十五块大头洋,这***昧着良心黑去了他整整五块,难怪他装好人跑来找他。
贩牛这活苦倒不重,但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要马不停蹄地从山外的绛州把牛赶过黄河卖给设在洛阳的屠宰场,才能从牛贩子手里拿到工钱。跑一趟下来少说也得走千八百里的路,腿走肿脚磨破不说,路上还要时刻提防着偷牛贼偷牛。这活又累人又操心,一般的后生娃没几个愿意干。启智遇见过牛贩子,乌黑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是白的,身上的腥骚味重得能把人熏倒。长时间地赶路又无处可洗,身上自然就臭不可闻了。这活虽说又脏又累但挣得银子多,一想到能有二十多块白花花的大头洋,启智巴不得早点跟着牛贩子走。
种完麦子,四豹披着厚棉袄腰里绑着一双崭新的鞋子和启智两个上了路。谷氏早在几天前就给启智准备好了赶路的行头,一双崭新的鞋子是必不可少的,长时间的赶路一双鞋肯定耐不得穿。另外还要有一件厚棉衣才行,启智这一走回来时就到年关了。夜里天气冷,没有棉衣他非冻死在去往洛阳的大山里。谷氏把启智的旧棉袄拆开往里添了足有二斤上好的棉花,另外她还给他烙了几十个饼子装在了褡裢里。
进财得知启智去给牛贩子做伙计的事,气得在院里大骂道:“***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不掂掂自个儿几斤几两,受得了那份罪嘛!”
启智日子过不下去在村里借钱粮时,进财就有点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把事情做得绝了点,不该把娃娃净身赶出家。他还太小不懂得世道的艰难,种地吧,他不在行;受苦吧,他年纪太小重一点的活干不来,哪个财东愿意雇他?他要是再犟下去不回头,就该饿肚子了。当燕儿得知启智在村里借不来粮时,抹着眼泪劝着男人:“你去把娃娃叫回来,不要让他和媳妇两个饿坏了身子!”
进财黑着脸没吭气,让他做老子的去给娃娃低头,他行下啥功啦?燕儿看到男人不肯动弹,她只好偷偷背了一袋粮食想给启智送过去。进财发现后气得一把把粮袋子从燕儿肩上夺了下来:“他长着腿哩,想要吃粮自个回来拿!”
燕儿抹着眼泪啜泣着:“你的心比镢头还硬,他好歹也是你娃!”
进财和燕儿一样着急,他也担心启智饿坏了身子。燕儿要去给启智送粮,要是依了她,启智该蹬鼻子上脸越发和他犟下去了。进财尽管着急,嘴上却说:“饿得他急了,自然就跑回来了!”
进财眼巴巴地盼着启智能回来给他认个错,他再怎么不对也是他儿子,天底下哪有老子给儿子过意不去的。只要启智回来低下头给他认个错,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他也不会再提。进财心想当启智熬不下去时,自然会回头的。他也想趁此机会好好教训上启智一番,让他知道天高地厚,爹娘没有害他的心。进财在家里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启智回来,却等来了他去给牛贩子做伙计的消息。看来他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不肯进这个家门,也不肯认他这个爹了。进财懊恼起来,心想不让启智栽上几个大跟头,这娃是不肯回头的。进财嘴上大骂着启智,心却悬到了半空里。他不晓得启智这一走能不能平安地回来,外头兵慌马乱的,他一个涉世未深的娃娃如何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