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掌柜被抓到牢里后,直到第二夜里三豹才露面。三豹得意地对被砸上脚镣的石掌柜说:“知道我是谁吗?”
“一条疯狗!”石掌柜紧握着拳头说:“要杀要剐由着你,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条汉子!这年头不怕死的人已经不多了!”三豹冷笑着说:“你即使死,我也要让你死得明白!我哥名叫二豹,这下你总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我留意你有几年时间了,你把我嫂子藏哪达去啦?”
石掌柜越听越糊涂,这事怎么扯到这混小子的嫂子身上去了。听三豹的口气,像是他把他嫂子给拐跑了似的。石掌柜纳闷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别装了!”三豹气得暴跳着:“神蔑张,你就是化成灰沤成一堆烂骨头我也能认出你!”
石掌柜猜想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他冷冷地说:“我再说一遍,我姓石,名叫石怀三。不是你说的那个神蔑张!”
三豹看到石掌柜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可他明明长得和神蔑张一个模样,怎么解释?三豹还不死心,进一步试探着他:“神蔑张,你给我编一个提水不漏的篮子我就放了你,如何?我三豹堂堂一个保安团长,说出来的话还是算数的!”
石掌柜冷笑着回道:“编篮子,我不会!要说修理钟表,鄙人倒还在行!”
三豹满腹狐疑地拉过石掌柜的手看了看。石掌柜的手细皮嫩肉,不像是一般蔑匠的手全是厚厚的老茧。蔑匠常累月的劈着蔑条,指关节比起常人来要粗大许多,而石掌柜的手明显没有这些痕迹。三豹这才相信了石掌柜的话,他心想石掌柜长得和神蔑张这么像,俩人之间定有什么关系。三豹仔细端详着石掌柜的脸,问道:“你在家里排行老几?”
“家里就我一个!”石掌柜说:“不过我倒是有个孪生兄弟,听我娘说,小时候赶集走丢了!”
三豹心想这是一场误会,眼前的石掌柜真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神蔑张。俩人之所以长相一样,也许神蔑张就是石掌柜的孪生兄弟。不过三豹并不关心这些,他心想既然这人不是神蔑张留着也没用。上头交待过只要是共党就得杀,况且他还是个共党头儿,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的。
就在三豹把石掌柜和其他共党关到一起准备处决时,刘良楷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他劝着三豹:“不如拿这事做做文章!”
“如何做?”三豹猜不透刘良楷葫芦里卖得啥药。
“将计就计!”刘良楷说:“就把他当做神蔑张,反正这件事也没几个人知道!咱们假戏真做,把他送到村里做为共产共妻的典型宣传一番再处决也不迟!我哥大小也是个共党头儿,咱村都快成共党的老窝了。有神蔑张这个活典型,还怕村人不心服!”
三豹一听有道理,立即将这事汇报给了郭县长。接下来他俩在半夜用烧火棍撬开石掌柜的嘴割掉了他的舌头,这样就不怕他临场道出事情的真相了。
当二豹在祠堂里声俱泪下地控诉着神蔑张的罪行时,石掌柜恨不得把事情的真相道给村人。无奈他有口难辩,只能张着嘴叫村人看。只要他们看到他舌头被割掉了,就能想到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他一次次地张着嘴叫村人看,可村人气昏了头,他们只顾着看他的脸,没人往他空洞洞的嘴巴里看。
敢为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忧心忡忡地对石掌柜说:“这条计毒着哩!他们这么做是给咱党脸上摸黑,以后要想在村里开展工作就难了!”
石掌柜点着头肯定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敢为心想,要是能找到那个神蔑张,石掌柜和他站到一起,三豹所有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可天下之下大,到哪达去寻那个神蔑张去。即使找到了,他也未必肯配合他的工作!
这天后晌进财来到了山上,他铁青着脸斥骂着敢为:“你娃长本事了,村子都让你闹翻天了!啥时候入了赤匪的?这么大的事也不给老子言语声!”
石头怕这父子俩闹僵了,劝着怒气冲冲的进财:“娃大了,这是他自己的事,别管他!”
敢为满脸委屈地辩解着:“爹,我们不是赤匪,是共党!这个党是国际组织,每个国家都有!”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进财懊恼地说:“你们的头儿村人都认识,三豹说他共产共妻哩!”
听到进财在训斥敢为,石掌柜从屋里走了出来。敢为指着石掌柜说:“这就是我们的头儿!”
石掌柜微笑着向进财伸出了手,进财出于礼貌勉强和他握了一下手。石掌柜张着嘴“啊、啊”地给敢为比划着,意思是叫敢为把他写得那张纸拿出来。进财了解了事情原委后,又满脸狐疑地看了看石掌柜没了舌头的嘴,他悟然大悟地说:“怪不得那天我觉得你不大对劲,张着嘴不说话,原来舌头被人家割掉了!”
敢为红着眼睛说:“三豹要是心中没鬼,割他舌头做啥!”
进财气得大骂着三豹:“***去家里找了你几次,我就猜到他没安好心!”
看到爹原谅了自己,敢为趁热打铁把**的理想纲领给爹讲了一遍。讲到紧要处,石掌柜则蘸着碗里的水在桌子上写着字提醒着敢为。进财听了一通大道理后,感慨地说:“村人全都让洗心社,让三豹给蒙在了鼓里!赤匪不是匪,是咱穷苦百姓们的希望!”
敢为终于松了口气,只要爹不反对他加入共党,就算支持他哩。进财看到娃娃得意起来,给他泼着冷水:“你娃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可是丢脑袋的事!我和你娘年纪大了,不要因为你让我俩整天提心吊胆的!”
进财在山中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到村子用没寻到敢为的话搪塞了三豹的疑问。敢为两口子和石掌柜则在山中长住了下来,石掌柜要养伤一时怕是下不了山。那个教书先生自然不能再回村学堂教书了,他老家在西迷,养好伤就回西迷老家讨生活去了。
经过这次血腥的清洗,敢为在各个村子发展起来的党员几乎全都遭遇了灭顶之灾。他和十几年前的王秀才一样,事业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挫,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同志全都化作了革命道路上的冤魂。除了村中那几个同志没被杀掉,其他村子凡是被逮住的,全都吃了枪子。没被逮住的,也溜得找不到人影了。偶尔有一两个侥幸漏网的,也被这次清洗吓破了胆,再也不提党不党的事了,见了面全都装得不认识。一切都得从头再来,革命就如同庄户人家伺弄庄稼。这一季收成没了还有下一季,不能因为年景不好就把土地给荒废了。敢为心想自己好歹还年轻,还有重新翻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