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逃脱三豹的抓捕,回到城里没多久就遭遇了他人生的一大劫难。
那是过年前的几天,敢为在刘不该小吃店的路口附近转悠着,寻找着刺杀三豹的机会。他在路口守了一个后晌也没看到三豹在店里吃饭的暗号,看样子他这天又白忙活了。就在他往回走的时候,在街角与一个后生撞了个满怀,撞掉了他手中的酒瓶子。敢为正想道歉,有几个后生却哗哗地围了上来,看样子像是要讹他一把。快过年了,街头的地痞流氓小混混全都钻出来在这时候勒索路人银子。敢为也不想惹事心想掏上两个铜子,把他们打发走就是了。这几个人散开来麻利地向他包抄了过来,他们的面孔是如此熟悉,眼睛像狼一样闪着贪婪的绿光。敢为后背一阵发麻,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不是混混而是三豹手下的便衣,他早被人家盯上了。此时再跑已经来不及了,这几个人已把他挤在了街角。一阵慌乱过后敢为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他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纸烟叼在嘴上,然后又从烟盒里掏出几支纸烟给几个后生一人散了一支。敢为把烟点着狠狠抽了几口,故意对这几个后生说:“你们的酒多少钱买的,我赔就是了!”
其中一个后生冷笑着靠过来说:“孙大科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了!”
敢为背靠着墙故意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是……送你下地狱的人……”
几个后生面面相觑,接着“哄”得一声大笑起来,他们像猫逮到老鼠一样围住敢为兴奋地大笑着。在便衣眼里敢为已成了瓮中之鳖,成了他们手中白花花的大洋。就在这几个后生得意忘形的时候,敢为狠狠抽了几口烟,把手中纸烟的火星向这几个人脸上弹了过去。一片电光火石之后惨叫声接踵而起,几个后生全都捂着脸大叫起来,敢为这才借机跑出去了他们的包围。敢为手中的烟是经过特制的,烟里面塞着打火用的火石。火石烧红后用力弹出去会炸成一片,这还是在望贤山上养伤时土匪们教给他的脱身之法。土匪称这种烟为“碰星子”,遇上紧要关头可以借抽烟的机会逃走。一般人哪能想到,一根看似不起眼的纸烟里面竟藏着这么多秘密。敢为回来后悄悄制了很多支烟,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敢为惊魂未定地回到住处,把遇险的经过给石掌柜讲了讲。石掌柜紧紧握住敢为的手颤抖着,过了片刻他在桌子上写道:“你要保重!”
脱险后,敢为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除掉三豹,不然他和石掌柜的处境太危险了。今日个他侥幸逃过了,明日呢?他总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只要除掉三豹,那些团丁们就成了无头苍蝇,对付起来也就容易了。
抓捕敢为的便衣中有一个是郭县长的外甥,他还没成亲就被烧成了大花脸。郭县长给三豹下了死命令,抓不到敢为就开除他的公职。城里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搜捕,三豹像疯了样每天带着人在大街小巷里巡逻,遇上可疑的人就抓回公署审问。凡是与敢为打过照面的,无不带着三豹在敢为经常出现的地方蹲守。三豹把县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敢为的下落。最恼火的莫过于三豹手下那几个便衣了,他们每天都在遇到敢为的地方踅来踅去,守株待兔般地盼着敢为能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敢为和石掌柜的处境开始变得日益艰难起来,胡同里每天都转悠着一些生面孔,进出城门也盘查得紧了。敢为连出去买根葱,都能遇上那些眼睛瞪得像鸡蛋样大的团丁。三豹抓不住敢为已急红了眼,命令团丁们抓不住人别想回家过年。团丁们被逼得像群苍蝇样,成群结伙忙着搜捕敢为。敢为和石掌柜躲在屋里,有两个多月都没出过门,两人每天喝着小米粥熬着日子。直到过了正月庄稼户们在城外吆喝着牛犁地时,敢为才冒险出了次门,到城西的一棵树根下取回了本该在过年前就该取回的情报。情报装在一个小竹筒里用蜡封着口子,敢为把情报塞进棉帽子里回来时特意经过了刘不该的小吃店。店门口摆着把扫帚,三豹此时就在小吃店里。敢为的心“怦、怦”地跳动着,忍不住悄悄摸了摸怀里藏着的盒子炮。如若他这时候冲过去定能要了三豹的命,可他身上带着情报一旦遇到不测,后果将不堪设想。敢为强忍着刺杀三豹的冲动,步履艰难地回到了家中。他把事情的经过跟石掌柜说了说,石掌柜点着头肯定了他冷静理智的处事方式。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挫折打击后,敢为已变得成熟起来。
石掌柜看完情报,兴奋地在桌子上写出了情报的内容。党在前年八月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武装,党再也不是先前那个任由别人屠宰,手无寸铁的组织了。在残酷艰难的斗争环境中,党已经变得成熟壮大起来。不过斗争形式依然残酷,经过近两年的清党屠杀,情报的传递异常缓慢。传送情报的渠道已遭到严重破坏,前年八月发生事的,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传到这里。知道了情报的内容,敢为也开始兴奋起来。幸亏他没去刺杀三豹,按计划把情报取了回来。否则这么重大的情报,要是遗漏掉或者不能按时送回来就太可惜了。
到了阴历四月初,当庄稼户们开始脱掉厚重的棉袄换上单薄的夹衣时,敢为再次终于等到了刺杀三豹的机会。那是在一个午后,街上的小贩们三三两两地推着车子在叫卖着蔬菜。大旱了几年,一个多月前刚刚下过场透雨,这会儿已有鲜嫩的青菜上市了。街上卖菜的人像雨后的蚂蚱样,忽然多了起来。借着街上行人较多的机会,敢为小心翼翼地走到刘不该的小吃店附近,一眼就看到店门口放着把扫帚。“三豹在店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敢为的心不由地“突、突”跳起来。他机警地观察了下四周的情景,小吃店前面有个卖鸡蛋的摊子。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此刻正缩着脖子弯着腰坐在凳子上出神,看样子这人应该不是团丁。街角蹲着一个卖老鼠药的汉子,身边正围着几个老太婆在讨价还价,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团丁。小吃店四周没有任何埋伏,这是一次绝好的刺杀机会。敢为按捺住慌乱而有兴奋的心情,轻着脚步走到窗户旁向里斜了一眼。三豹正和两个团丁围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酸菜干面,几个人就着辣椒吃得满头大汗。敢为二话不说,拔出枪朝里面的人连开了几枪,几声惨叫声随之传了出来。看到这几个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敢为不慌不忙地把枪藏在怀里若无其事地从店前走了过去。突如其来的枪声令街上乱成了一团,人们惊慌失措地躲藏着奔跑着撞翻了卖蔬菜鸡蛋的摊子,摊主正在喋喋不休地破口大骂。过了片刻从公署里跑出来十几个背着长枪的团丁,大声地吹着哨子要行人回避。有几个团丁从店里抬出了几个浑身是血的人,敢为心想三豹应该死了,接着他放心地离去了。
一场更加残酷的大搜捕如期而来,这一切都在敢为和石掌柜的预料之中。他俩提前备好小米柴禾紧关住院门,等着这场风暴的过去。带队搜捕的头目不再是三豹而是刘良楷,为了确定三豹是否已经死亡,过了半个月敢为悄悄来到刘不该的小吃店打探情况。小吃店已经被公署查封了,刘不该是死是活还是回了村子,敢为不得而知。他决定回村打探一下情况,一来看刘不该究竟回去没有;二来看三豹是否已经死了,他要是死了家中定会给他办丧事的。
敢为把自个儿打扮成出门揽活的长工,在鸡叫三遍时偷偷回到了村子。村子还和以前一样,村保安团的十几个后生背着枪打着火把在沿村路巡逻。敢为悄悄摸到刘不该的窑窗下像上次一样,用手指弹了弹窗棂。过了一会儿窑里传出了翠翠含糊不清的问话声:“谁呀?”敢为没有答话,屏住气悄悄辨别着窑里的动静。窑里除了翠翠并没有第二个人,看来刘不该并没有回来,他也许是被抓进公署的大牢里了。接下来敢为躲过巡逻的保安团特意走到三豹院门口查看了一番,院门上没有贴过白对联,门口也没有水流过的痕迹。要是举办过丧事,院门口应该会留下这些过白事的痕迹,看来三豹并没有死,他有可能中了枪暂时躺在公署里养伤。天已经快要明了,敢为从墙上翻进院里走到爹的窑门口轻轻拍了拍门。进财拉开门看到敢为,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把敢为拉进窑里,赶紧关上了窑门。敢为顾不得跟爹解释,连连问道:“爹,三豹回来过吗?”
“除了埋你娘时回来抓过你,再没露过面!”进财莫名其妙地看着敢为,猜不透他为啥这样问!
“***没死!”敢为气得狠狠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进财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后,劝着敢为:“你躲远点就是了,干嘛非要和他搅在一起打打杀杀的!”
“我俩水火不容,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敢为爬到炕上打着呵欠说:“我先睡一觉,到了天黑再走!”
看着敢为熬得又红又肿的眼睛,进财猜想他定是在外头折腾了一夜,他说:“你放心睡吧,这窑里没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