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元边听边不停地点头。没想到,不苟言笑的惠天婆会这么跟他推心置腹,这里面,明显也有莫如的努力。心头又是一热,终于还是把他那个最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ldo;阿婆,你是佛门中人,你也相信莫如的&lso;破月&rso;真那么厉害吗?&rdo;
&ldo;我当然相信,&rdo;惠天婆浮出一丝苦笑,&ldo;因为,我也是&lso;破月&rso;,我为什么不信?&rdo;
区元大吃一惊:&ldo;什么,你也是破月?!&rdo;
惠天婆淡淡一笑:&ldo;你信命吗区先生?对了,你们当记者的,肯定都不迷信。&rdo;
区元点点头:&ldo;本来,我是不信的。&rdo;
&ldo;本来?那现在呢?&rdo;惠天婆盯着区元的眼睛问。
&ldo;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科学越进步,世界上的未解之谜就会越多。认识莫如后,我遇到了很多无法解释的事,包括我耳朵的&lso;月割&rso;,广州的大医院治不好,你几味不知名的草药,看样子就很有疗效了,这怎么解释?&rdo;
惠天婆又笑了笑,这一次,笑得开心些,自然些,这使区元觉得,她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美女。
笑容稍纵即逝,惠天婆脸上的表情又凝重起来。&ldo;区先生,我这个老太婆跟你一样,本来也是不相信命的。至于我的草药,说破了其实也没什么秘密。都说&lso;破月&rso;的女人命中带邪,周妹命苦,是邪中之邪,这对她本身没什么伤害,她却会把邪气带给每一个跟她有肌肤之亲的男人。耳朵&lso;月割&rso;,西医说病毒感染,中医说脾阴虚,我却说是邪气入体所造成的。眼耳鼻舌心意,耳是六根之一,耳根是最软的地方,最易受邪祟所侵。草药只能拔除外邪,至于内邪,则看区先生你自己的造化和缘分了。&rdo;
&ldo;造化?缘分?&rdo;区元迷惑不解。
&ldo;对。比如你跟周妹,是一种缘分,只不过它是孽缘而已;你能来我这佛堂,也是一种缘分,但它却是一种妙缘。佛法无处不在,你天缘巧合,身在佛境,自然会心生敬佛之心‐‐你刚才在大殿里双手合十,就是冥冥中受到佛的感召。跟佛的妙缘,会抵消外来的孽缘,这才是真正能根除耳朵&lso;月割&rso;的良药啊!&rdo;
区元似懂非懂。
大殿前,周莫如打扫落叶的身影,犹如一个芭蕾舞演员正在翩翩起舞,金色的霞光像舞台上的追光打在她身上,给她罩上一层神圣的光辉……区元看得都快痴了,心想,跟她是孽缘,可若无这孽缘,妙缘又从何而生?这么说来,妙缘能治好&ldo;月割&rdo;,也要将我和她的&ldo;孽缘&rdo;除尽?
一时间心情复杂,呼吸急促。惠天婆在旁边看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ldo;区先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rdo;惠天婆叹了口气说。
区元从迷醉中醒过来,想起刚才的问题:&ldo;阿婆,你说你也是&lso;破月&rso;,难道你也像莫如一样,害……&rdo;话没说完,觉得这样很不礼貌,赶忙打住。惠天婆肯跟他说这么多,已是难得,再惹得她伤心或生气,她再也不理我,那就可真不妙了。
&ldo;区先生,&rdo;惠天婆抬起眼睛,望着佛堂外面的荔枝林,仿佛那里面藏着她一生的辛酸,&ldo;我没有周妹生得这么四正雅,我们那时候也没你们现在这么开放,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是一生一次的事,所以,孽债也没有周妹这么深。在我们乡下,命带&lso;破月&rso;,是很少见,也很见忌的事;男女论婚嫁,到合时日时,双方互报上八字,是一点都不能瞒骗的。若发现一方是&lso;破月&rso;,还是退婚的居多。当然,一些算命先生总说他们能解破月,其实那都是碰运气撞兴衰而已。我娘家在潮州,一般我是不会嫁到这种依山靠海的乡下来的,可我是&lso;破月&rso;,几次都到合时日了,对方就退婚。后来,媒人束手无策,建议我父母,将我嫁给一户山村的穷人,所以我就嫁到这连厝村来了。我夫家姓周,人很老实,对我也很好,穷人家,命硬,能娶一个府城姿娘已是天上掉下的福分,所以就不怕什么破月不破月。可是,命总归是命……&rdo;说到这里,惠天婆的声音竟有一点点哽咽。区元不敢打断她,只好屏息等待。
&ldo;周姓在连厝村是小姓,我是&lso;破月&rso;又人人皆知,所以处处受冷眼。&rdo;惠天婆稍息片刻,继续说,&ldo;我嫁到周家才一年,夫家驾着小船出海捕鱼讨掠,遇上台风,船翻了……那一年,我才25岁,本命年行罗猴,这厄,总还是躲不过……&rdo;
区元心头一凛。做记者几年,采访过各式人等,没想到这次不是采访的采访,却对他触动这么大。看来,&ldo;破月&rdo;真是邪得很,可难道我就此放弃?
&ldo;阿婆,扫完了。&rdo;周莫如拿着扫把,站在两人面前,额头上渗着密密的汗珠。惠天婆用衣襟拭拭眼角,站起来,接过周莫如的扫把,对她说:&ldo;你再给区先生敷药吧。&rdo;
如果一个跟你上过床的美女,一边在你敏感的耳朵上温柔地为你敷药,一边却冷面冷口,跟你形同陌路,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区元已是第二次享受这样的&ldo;冰火两重天&rdo;了。周莫如像一个专业的护士,先把他耳朵上的旧药清洗掉,用棉纱洗干净耳廓,再小心地敷上新药……整个过程,她依然紧闭着嘴,眼睛只盯着区元的伤耳,仿佛眼前不是一个曾跟她上过床的男人,而是一件泥塑作品,她这位雕塑师正在修正耳朵部位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