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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页(第1页)

明镜司的变动她没心情管,所以也不多问,行了谢礼后,便钻回车里,与明镜司中人一起上路。谢慈躺在马车的衾被中,一只手绵软无力地露在外面,叫身下的狐毛一衬,显得更加苍白。人死了三天也就这种青白了。芙蕖心里不舒服,捞过那只手,用力的揉搓着。前几日喂人参,喂出了问题,芙蕖吃了教训,不敢再胡来,这两日,没特意折腾,谢慈的命却一直维持着微弱的呼吸,既命悬一线,又如此稳定。芙蕖揉了很久,把自己的手都揉红了,也没从谢慈的身上感受到半分温度。她累了,就躺下,贴着谢慈的耳畔,在骨碌碌的行车中,问道:“你做梦了吗?梦到了什么?”谢慈不回答。芙蕖便给他的脸蒙上被子,怔怔的盯了片刻,忽然又觉得这样不吉利,赶紧抓了下来。她时不时会伸手去拨开谢慈的眼睑,查看里面藏着的瞳仁,像黑葡萄一眼,幽沉,但是没有光。——我怎么舍得挖掉你的眼睛呢?假如他真的死了……芙蕖确实想过要从他身上留下点什么,但是终究想想便罢,是舍不得的。芙蕖靠着他自言自语:“你不肯说,那我来说吧,我做个了梦,连续两天都是同一个梦,你想必猜不到……是个噩梦……我梦到啊,你我来世再相遇,你顶着两个血淋淋的窟窿来抓我,要我把眼睛还给你。你提着刀追杀了我整个四季,从海棠花开到风雪载途……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挖你眼睛的,我怕来世你找我算账。”“等来世我们都做平凡人家的儿女,也托生在扬州吧,时下男子议亲娶妻多在弱冠之年,订下的妻子却都是及笄的豆蔻年华,我不能和你一块下去,我得比你小上几岁,才能赶上议亲的缘分。”“五年,还是七年?你觉得我什么时候下去找你合适?”“其实我觉得七年略久了些,今世你就比我大七岁,我们互相等的都有些久。”……车窗外,纪嵘一个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再加之芙蕖完全没有压低声音,想来也是不在意旁人听见。纪嵘忍不住敲了敲车窗,说:“你也真是闲的没边了,成天就寻思这些东西?”芙蕖不嘟囔了,片刻后,才冷声冷语道:“你管得着吗。”他们走到扬州的时候。芙蕖以鼓瑟令召来的人早就得了吩咐,一直候着,两方人马汇合,于是加快了速度往南疆赶去。先行的人马早已到了南疆,按照芙蕖信中的吩咐,找到了那间她曾经住过的吊脚楼,将屋里屋外清扫了一番,打理干净,铺上了软绵的床褥。芙蕖一行人到时,正好免了多余的折腾。南疆这个地方,确是好山好水,林深茂密,终年散不开的云雾罩在头顶,严冬虽湿润但却不冷。纪嵘帮忙把谢慈弄进了屋里的床上安置好,芙蕖倒不好意思撵他出去了,但此行来的人太多,一座小小的吊脚楼定是装不下。像找住处这样的小事,明镜司的人做起来得心应手,一点也不为难,省了芙蕖的费心。南疆忽然来了这么多外人,第一时间惊动了此地部落的巫医。大巫医带着人前来查看,见到这座吊脚楼里重新有了烟火,猜到有可能是故人,警惕之心便散去了大半,芙蕖请了大巫医进门,很有些恭敬的意思。——“您就算不来,我也一定会去拜访您的。”巫医已经满头白发,据芙蕖所知,她的年纪已经过了百岁,但仍耳聪目明,道“好孩子,不必寒暄,多年不见,你重返故地,是不是仍旧为了那身中凤髓的人。”芙蕖点头只说了一句是,便再无多余的话,带着巫医进屋瞧了一眼谢慈。她这回就是为着找巫医而来。出自南疆的蛊毒,没有人比巫医更能了解其中的药理。巫医上手一探,便知其中深浅,露出几分惊讶之色:“解了?”芙蕖道:“是解了……但也快死了。”巫医说:“那是自然,凤髓傍着他的肉身活了十余年,早已成了互相依附的存在,强行解蛊,乍一引出,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芙蕖艰难的问:“可是我该如何呢?再塞回去是决计不可能的了。”巫医安抚道:“先吊着命,容我想想办法。”芙蕖追问:“如何用药?”她将人参服用后的凶险告知了巫医。巫医皱眉告诫:“凤髓之毒入体便能扭转人的体质,他本就热毒攻心,五脏六腑时时犹如烈火焚烧,你再给他服用温补的圣药,于他而言,自然是雪上加霜。”原是她把药性搞错了。芙蕖守着谢慈,心里很有些懊恼自责。晚些时候,巫医命弟子送了些银花,熬了一碗灌下去,又过了片刻,巫医又收集了一些难得的石斛,叮嘱芙蕖收好,单味服用也可,配药也可。芙蕖将药分门别类的收好,到了晚间,纪嵘举着灯上了楼,隔着一扇竹屏说:“隔壁有人在盯你,但似乎并无恶意,我上来问一句,是不是你的旧识。”隔壁……芙蕖显然忘了点事情。隔壁曾经住的邻居就是那位饮鲜血的怪人。芙蕖起初不知他的身份,但后来从南秦公主姚氏那里得知了。他原就是南秦六皇子的手下,公主姚氏的情人。芙蕖推开窗,见对面正亮着灯,而方正的窗户内,一道人影默默的静立在那里,正与芙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这场面,若非事先有准备,准能被吓破了胆。芙蕖也站在窗边,向他点头招呼:“别来无恙。”那人上前一步,脸也挪到了窗外,与她对视:“别来无恙。”其实“无恙”两个字不过就是句客套罢了。他们两个人都称不上无恙。那人先寒暄道:“前段日子,我应约走了趟扬州,本想等着见你一面的,可迟迟不见你回转,只好作罢。”他指的是去扬州见姚氏的时候。芙蕖说道:“公主已死了,你知道吗?”他怔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半天才叹道:“到底是这般结局……”竟是早已料到。芙蕖提多了别人的往事总觉得不礼貌,但眼下再见到他,也不知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倒是他先找到了缓解气氛的话题,说:“你有空否,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芙蕖没有拒绝,她回到床前,抚了一把谢慈的额头,便出门跟着人走了。他们过了一座漫水桥,斜穿了半个村子,到了另一处村民聚集居住的地方,他停在一处吊脚楼下,仰头喊道:“兄弟,你燕京的朋友到了,出来见见客。”芙蕖正纳闷是谁,听他这般说法,必是认识的人。竹楼的门吱呀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非常强壮结实的男人。芙蕖提着灯,照亮了他的脸,确实认识:“红隼?”她足有一时半刻都在惊讶中没缓过来。当时她放了红隼离开,请他到南疆打听事,承诺的是办完事就放他自由,不料,他最后顺势留在了南疆。红隼见了她,笑了一下,说:“我没什么地方可去,见南疆的气候不错,顺势便留了下来,养养花养养草。”处处是相逢。往往人的一念善意总会在不经意的时机得到回报。红隼是侍弄花草的一把好手。他住在南疆的日子里,对南疆的奇花异草甚是感兴趣,便一直在摆弄那些东西。芙蕖与他提凤髓,他竟也知道。红隼说:“正好我前段日子刚去探过塔莎湖,与住在那里的人聊了话,凤髓是水生的毒草,现在几乎快要绝迹了,但早在几百年前,气候和水土适宜,它们在湖底下长着很大的一片。当地人靠水吃水,常常下水捞鱼捞蚌,他们当年为了防止水下被毒草划伤,有一定的防毒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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