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风留意着谢停舟的神色,倒不见有什么变化,只是手中的书半晌都没有翻页。过了片刻,兮风大着胆子问:“我给他停了三日的轮值,之后……”兮风住了口,因他看见谢停舟朝他看来。谢停舟不咸不淡道:“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待他不同?”答案是肯定的,但兮风不敢回答。谢停舟已经从他的沉默中知晓了答案。原来,他早就不可控了,大家都看出来了,唯独他自己当局者迷。谢停舟垂眸继续看着书,淡淡道:“不用他轮值了,以后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兮风震惊地抬头看去,又连忙垂首,“那燕凉关一案结束后如何安排?”“随他去,他想走也好,想留也罢,若是他想留,在京中给他找个差事。”谢停舟头也不抬,兮风出去了很久,他才转头望向窗外,“拿壶酒来。”情不知因何而起,亦不知至何而终。兴许瞧不见人,念想便断了吧。总会习惯的,只因他早已习惯了割舍。女儿身寅时五刻,晨钟声响。天还没亮,盛京四方十二城门大开。几匹骏马奔入城内,直奔东市的北临王府而去。来人在王府门口下马,被侍卫带着去往谢停舟的书房。一路夜奔,跑出了一身薄汗,为首的侍卫抹着脑门上的汗珠,步子迈得很大。“这才五更,恐怕会扰了殿下休息,我等殿下醒了再行禀报便是。”领路的侍卫道:“殿下一直醒着。”那人没听懂,刚想问,侍卫又说:“刚从醉云楼回来,酒都还没醒呢。”“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侍卫摇了摇头,“到了,你自己进去吧。”青朴居压抑得很,没人喜欢往跟前儿凑,唯恐差事出什么差错。听到近卫通报时,谢停舟正斜靠在榻上,额角发疼,手里把玩着一瓶上等的金创药,晦暗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在醉云楼泡了两日,明明已经微醺,脑中却清晰得紧,喝得越多,越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望了一眼窗外,问:“什么时辰了?”“寅时六刻。”近卫说。谢停舟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侍卫进门禀告,这趟差事没有办好,他一边讲述来龙去脉,一边留意着谢停舟的脸色,心一直悬着。“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其他村民没有伤亡,只是老丈他……”“当时大爷还吊着一口气,让我转告几句话……”侍卫想起当时的画面。老丈躺在血泊里,撑着一口气说:“你告诉他们,莫要自责,老汉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我早就想……想下去见老伴和,和孩子了,我如今走得……很开心,只是……有一事放,放心不下。”前日刚下了雪,窗外那一片金镶玉竹被细雪压弯了腰。谢停舟走到窗前,喉间呼吸略滞,他没想到那几日的轻松安逸竟会成为老丈的夺命刀。“还有吗?”他平声问。侍卫道:“大爷让我转告小雨一句话,属下不知谁是小雨。”谢停舟:“你说吧。”“大爷说他那所房子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留给小雨,让他若是哪一日无处可去了,就去那里住,然后大爷将狗托付给了我,请我寻一处妥帖的人家。”侍卫终于转达完了大爷的话。谢停舟问:“狗呢?”侍卫没敢抬头,“属下按老丈的要求将他葬在了亲人的墓旁,那条狗不知殿下准备如何处置,于是擅自作主将狗带了回来。”谢停舟伸指拨弄了一下窗台上的雪,想了想道:“你做得很好。”“那,狗如何处置?”侍卫大着胆子问。“带过来。”侍卫领命离开,刚走到门口。“等等。”谢停舟改了主意,思索片刻说:“把狗交给兮风,让他送去时雨那里吧。”他院子里养着苍,大黄进来不出一个时辰估计就成了它的腹中餐。况且那狗怕他得很,见着他就夹尾巴,倒是每次见了时雨就十分欢快。曙光初露,给雪色添了一层金。谢停舟临了一幅字,却仍旧没能静下心来。当初从村里离开的时候时雨就红了眼,如今听说老丈突然离世,还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他骗不了自己,他不放心。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书房的门忽然开了。谢停舟大步往外走,说:“不必跟了。”兮风停下脚步,檐下的白羽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朝着谢停舟俯冲而下,落在路边的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