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万军之中那人太过抢眼,抽刀必见血,三步杀一人,所到之处西厥人横尸脚下,如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地劈开了敌军。那人立在乱军之中,左右手各执一刀,敌军长刀劈下,他左手格挡,右手反手一抹,瞬间割掉了一人的脖子。鲜血喷溅而出,那人浑身浴血,犹如在地狱的血池里浸过一遭。长刀砍得卷了刃,他便换上一把,却从不曾停下。谢停舟帐下也有功夫好的,但是没这人这么不要命。战死西厥军在青云卫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博达见大势已去,一声令下,带着残兵往关外退去。常衡抱拳道:“殿下,是否要乘胜追击?”谢停舟望着西厥人撤退的方向,平淡道:“令季武追击三十里,先将他们逼过石马河。”常衡领命下了城墙。很快,城墙上又响起了脚步声。谢停舟微微侧头,见近卫兮风一手压着腰间的剑,气势汹汹地上了城墙。“殿下。”兮风单膝跪地。谢停舟低头拢了拢袖子,问道:“梁建方人呢?”兮风道:“西厥人打过来他就带着人先跑了,刚追回来关在囚车里。”“带上来。”梁建方被带上城墙,连同他的两个侍卫一起。城墙上风很大,梁建方被谢停舟的近卫按倒在地。眼前是墨色的袍摆,上面缀着暗色云纹,在风里悠悠地荡着。梁建方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颤抖着想要伸手去捉谢停舟的衣摆。还没碰到,就被他身边的近卫一踹,顿时跌了个狗吃屎,脸在地面磕得鲜血直流。“世,世子殿下,我我我,我乃朝廷命官。”梁建方瑟缩道。“朝廷命官?”谢停舟手臂轻抬,往城墙外一指,说:“让他自己看看。”近卫拖着梁建方,将他按在女墙的垛口上,半个身子都悬在城墙外。战线早已远离,留下的是鲜血浸透的土地,血水汇聚成溪流在雪地上勾勒出一道道纹路,成千上万的尸体混乱地堆叠在一起,一直延伸至远方。太惨烈了!若是在梦醒时分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阿鼻地狱。可这是现实,是他梁建方闭门不开造就的人间炼狱!那底下死不瞑目的尸体睁眼对视着他,似乎想要向他索命。“啊啊啊——”梁建方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嘶吼,脑袋晃动着不想再看,却被侍卫从身后死死抓住了头发。谢停舟缓缓抬手,修长无瑕的手指从袖口露出来。呲啦——长剑出鞘的声音。谢停舟把剑锋抵住梁建方的下巴,迫使他望向远方。他低声说:“别低头,给我看仔细了,这一片人间炼狱,可都是你这个朝廷命官的手笔。”梁建方哭求,“不是我,不是我,世子,世子饶命啊世子。”谢停舟轻笑了一声,转眸时目光从跪在一边的梁建方的侍卫身上。那眼神太过凌厉,看得侍卫直冒汗,“殿,殿下,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我家中还有一家老小,我——”侍卫猛地睁大了眼,视线里映出自己跪在原地的尸体,头颅咕噜噜在城墙上滚动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风里除了血腥味,竟飘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侍卫一松手,梁建方便软成了一滩烂泥。谢停舟嫌恶地暼了梁建方一眼,“你猜,我敢不敢当场斩了你?”他把剑丢给兮风,身侧近卫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殿下。”谢停舟接过来,敛眸擦着手指吩咐,“看好他,盛京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沈妤在尸山血海里翻找着,一具一具的尸体翻找着,每一刻都是煎熬,生怕下一瞬就看见父亲或是哥哥的脸。她在尸体里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人,有送饭的小哥,有巡夜的士兵,还有和她一同突袭过西厥北营的将士。有人被砍断了手脚,有人被开膛破肚,还有人被铁蹄踏得面目全非。燕凉关外依旧寒风呼啸,她咬着牙忍住眼泪,指甲已经破翻过来,她仍旧没有停止翻找。终于,在她将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翻过来之后,再也没能抑制住喉咙里的呜咽。“爹……”她紧紧搂住尸体,可尸体背上插满了箭矢,甚至连下手的地方都没留下一寸。她的父亲,她心里那座巍峨的高山再一次倒塌了,这一次塌在她的面前。“啊——”沈妤死死地抱着沈仲安的尸体,尸体是凉的,心也是凉的。她很想要抱一抱父亲宽厚的肩膀,可他背上全是箭,变成了一只人形的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