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轻松并没能伴随他多久,他续弦了,朝中同僚之女,林清漓照旧为妾,可生活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林清漓善妒,后院被闹得不得安宁。他逐渐怀念起从前的平静,这个时候才想起了那个拎着风灯站在门口等候的身影。沈妤撑着墙垛跳了上去,江敛之下意识伸手,却又收了回来。他碰她,应该会让她感到恶心和不适吧。沈妤坐在城墙上,“话既已挑明,再遮掩也怪没意思的,你若不想谈,大可现在就走,若是留下来,那便好好聊一聊。”江敛之脚下动了动,到底是没有离开。沈妤问:“宣平侯和李延昌豢养私兵,前世为何没有反?”江敛之思索片刻,说:“因为谢停舟,他向先帝明忠心,先帝用他诛杀李延昌,又被先帝以谋害皇子为由围杀于承天门。”沈妤前世龟缩于后宅,江敛之从不向她提起朝堂之事,她只是隐约记得从丫鬟口中听到过惋惜。“后悔了吗?”江敛之问她,“皇家的人本就是这样无情,先帝卸磨杀驴,杀了谢停舟,如今的李昭年也一样,你护他坐上那个位置,得到的不过是一纸檄文。”见沈妤不言,江敛之接着说:“燕凉关兵败的罪魁祸首是宣平侯和李延昌,你的武功是被谁废的,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了吧?”曾经迫切想要知晓的答案,真正知晓的一刻,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你怎么死的?”沈妤问。江敛之觉得今夜这一场谈话让他累极了,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自裁。”沈妤怔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为什么?”“西厥和北戎打进了关内,大周没了,我自裁于家中。”沈妤颔首,“以你的才学,投敌应该可以得到赏识吧?”江敛之愣了一下,“在你眼里我就那样卑劣?”“不是吗?”沈妤反问。江敛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说:“你说得没错,我这个人其实卑劣贪婪又自私,这都是我江敛之,可我万没有到投敌的地步,否则当初也不会写信给谢停舟让他去燕凉关。”“我承认,我曾经想过让历史的重演,顺着前世的轨迹,那样我就能和前世一样娶到你,可我还是写了那封信,因为……”江敛之垂下了头,“你忘记说一点,除了那些缺点,我还软弱,我背负不了那么沉重的东西。”江敛之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将自己的所有的不堪都剖析在人前。他生在世家,祖父是内阁首辅,父亲资质平平,所以他生来便被寄予厚望,背负着扛起这个家族的使命。他必须得完美,得才华横溢,得循规蹈矩,得披着一层皮,可他本就是个缺点重重的人。江敛之垂着头,沈妤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论你相信与否,我在此次夺嫡之争中独善其身,并非是因为我想静观其变做一棵墙头草,而是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最终是谁坐上那个位置。”江敛之终于抬起头,疲惫让他看上去似乎苍老了几分。“我曾站在了权臣的最高处,俯瞰众生也不过如此,那个位置并没有那么好,回头想想自己的一生其实乏善可陈,我的心已经很老了,自裁后再次醒来,我想过我这一生要做什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在你身上留有的遗憾,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他是个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去路的人,重生对他的意义,除了沈妤他已想不到别的。沈妤看着他,“你并不喜欢我,我只是对并不完美的一生感到不满,你只是后悔了而已。”“前世喜不喜欢已无法考究。”江敛之目光笔直,“但我确信我今生喜欢你。”沈妤皱眉,“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很不合适吗?”“那你想怎样?”江敛之仰着头问她,“杀了我吗?来呀,我本就不在乎。”他长吐了一口气,将手撑在身后,赢一场沈妤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江敛之,你前世不喜欢我并没有错,救自己心爱的人也没有错,我方才仔细想过,竟找不杀你的理由,若你当初没有写信给谢停舟,这个理由还足够我杀了你,可你偏偏写了。”“前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梦魇。”沈妤望向前方,“如今,我的梦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