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舟曾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是曾王府的外来客,后来他成了那里的主人。他已经记不清先王妃的脸,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头来是一杯毒药。可是后来,他得到了沈妤。谢停舟在梦里看见了沈妤,似乎回到了还在王府的时候。她精神好的时候,早上会很早就起来练功,谢停舟要多睡片刻,每次醒来都会看见她坐在脚踏上,趴在床沿看他的脸。然后他会对她笑,只要伸出手她就会将脸颊凑上来,轻轻蹭在他的掌心里。有时他们会相视一笑,有时会在晨曦中拥吻,有时他会缠着她再睡一个回笼觉。“阿妤……”谢停舟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快回来。”“回到我身边来。”沈妤捧着他的手,将脸颊贴上去,轻声说:“我在呢,一直都在。”谢停舟似乎能在梦中感受到她肌肤的触感,他指尖轻轻动了动,却不如记忆中那般滑腻。眼前的一切似乎在瞬息中变了样,她满身是血,脸颊上都是血液凝固成的痂。她张开口喊他:“停舟。”口中就涌出了鲜血。“快,拿九针来!”余大夫大声道。余大夫接过银针,看向一旁的人,说:“王妃还请暂避片刻。”沈妤固执的摇着头,目光紧紧注视着床榻上的谢停舟。她方才握着他的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忽然就开始吐血。乌血已经浸湿了半边枕头,谢停舟的唇角还在往外涌着血。沈妤死死咬着下唇,任凭眼泪无声从脸颊滚落下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余大夫收针吐了口气,沈妤才在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方才不知是靠什么支撑她在这里站到现在。一刻,事实上,只晚了一刻。沈妤在与青云卫会合后借了马便往燕凉关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谢停舟前脚晕厥被抬回小院,沈妤后脚便敲开了城门。谢停舟昏睡不醒,沈妤也不眠不休地跟着熬。余大夫说王妃时常同王爷多说说话,兴许王爷能早些醒来。沈妤深以为然。可每次她同谢停舟说话,他便会表现出极其痛苦的样子,呼吸也会变得急促。他在昏厥中似乎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但他总在迷糊中将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放在口中呢喃。谢停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沈妤。可她似乎不认识那个沈妤,她太温柔过得太委屈,眼中总有化不开的愁云。谢停舟极力想要逃离那个梦境,因为在那个梦境中,他们毫无交集。然后,他成功了,谢停舟睁开了眼。似乎只是小睡了一会儿,谢停舟盯着眼前的沈妤,一时不知是不是又坠入了另一个梦境。沈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不敢喊他,怕她一开口,他又昏睡过去。谢停舟盯着沈妤,慢慢将手掌翻过来,轻轻摊开。眼前的人低下了头,偏着头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里。这一刻,谢停舟终于确定她真的回来了。谢停舟没有清醒多久,昏睡过去之前死死拽着沈妤不肯放手,看着沈妤拿帕子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才肯合眼。对于睡着的人来说,几日稍纵即逝,可对于醒着的人来说,每时每刻都在煎熬。沈妤也累了,爬上床贴在他身边睡着了,醒来时对上了谢停舟的眼,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两人都没有喊下人,就这样抱着,谢停舟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一路上的经过。博达撤离时,沈昭追了上去,沈妤不能放沈昭一个人前去涉险,带着一队人奋起直追。但普通的战马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其他人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春回博达深知以他一人之力无法战胜沈妤和沈昭,但他熟悉地形并加以利用,将二人引到一处极薄的冰面上。沈妤对水的恐惧还没有消失,冰面极大限制了她的战力,好在兄妹俩齐心,最终还是联手杀了博达。沈妤说得太简单,但谢停舟知道生死一线的战斗远比她轻描淡写的描述要凶险太多。她显然是在避重就轻,故意略去那些能让他心口揪紧的凶险,不过好在她已经平安回到他身边。沈妤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寒风带着风雪贴着冰面刮向远方,冰面很薄,一低头就能看见深不见底的冰河。破裂的冰纹从博达的刀下延展而开,沈妤只来得及看见沈昭大喊着奔来,便坠入了冰河里。如期的下沉并没有出现,她在水中仰头看向水面时,望见的是沈昭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拼命朝她游来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