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舟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的脸,直到她缓缓抬起手,他指尖一松,那张前后都写满字的信纸擦过她的手指飘落了下去。“沈妤。”谢停舟说:“你好狠的心。”寝屋的帘子掀起又落下,沈妤还站在那里。她捡起了地上的信纸,恨自己当初怎么想得那么周全。她并非无坚不摧战无不胜,所以事先就想过这一战有输的可能。沈妤怕战败没能给他留下话所以写了遗书,也怕遗书被损坏,所以学齐昌的土匪,将遗书用蜡小心地封在了甲胄的夹层里。回来之后,沈妤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之前看见谢停舟拿着甲查看才想起来,于是趁他没发现赶紧收进了箱子。只是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谢停舟方才喊她全名,是真的生气,也是真伤了心。看到爱人的遗言,没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了,沈妤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是让她看到谢停舟的遗言,她定然也受不了。桌上的药还没有喝,再放就凉了。沈妤端了药进去,坐在床边小声说:“先把药喝了,好不好?”谢停舟侧卧在榻上,背对着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动。沈妤端着药等了一会儿,见他打定主意不理自己,于是端着药出门往厨房去,准备热一热,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想一想等下要怎么哄他才行。谢停舟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眼底一片猩红。战士们出征前都会给家人留下话,她想过自己有可能战死沙场,所以给他留了遗书。她一定是在每一个日光照耀的地方故作坚强,不肯在士兵面前露出一丝胆怯,却又在无人的夜里真实的恐惧过。所以那张信纸上的笔迹轻重不一,一定是她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添上去,怕有话没能对他说完。谢停舟的心狠狠地痛了。只有死别能让我们分离兮风立在檐下,见沈妤端着药出来,刚想上前,长留拽住了他的衣角。“风哥别去。”兮风不明所以,“怎么了?”长留小声说:“我刚才看王爷脸色好黑好黑,现在王妃心情也不好,多半是他们吵架了,你去了要被误伤的。”兮风想了想沈妤的表情,“王妃没什么变化吧。”“你相信我。”长留煞有其事地说:“我跟了王妃这么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不说了,你爱信不信。”长留晃着手里的钱袋子说:“我刚才忘带银子了,四喜还在门口等我,我要去买年货了。”沈妤热好了药端回房中,谢停舟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喝药吧。”沈妤戳了戳谢停舟的背脊,“喝药吧,喝药吧。”谢停舟仍旧毫无反应。“你要是不喝,一会儿凉了我又得重新热,刚才把手都烫了。”谢停舟微微动了动,“少来骗我。”“是真的。”沈妤可怜巴巴地说:“不信你看,真烫了。”话音刚落,谢停舟翻了个身,捉了她的手来瞧,一只手看完又去看另一只,手上哪有什么烫伤。谢停舟脸色更黑了,扔开她的手,又翻身躺了回去。沈妤又去戳他的背脊,这次谢停舟彻底不理人了。沈妤爬上床紧贴着他的后背,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谢停舟这回是真生气,抓住她的手想要拉开,可摸到她手上的茧子,心又软了下来。别人家的姑娘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他的王妃却要把命悬在刀上。谢停舟攥着她的手,心里的那点火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心疼。“阿妤。”他开口即是哽咽,这让沈妤异常的心慌。谢停舟声音无力,“我有时候觉得,这世上谁也留不住你,你若是想走,便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那封遗书让谢停舟痛到无力,仿佛她已经时刻准备好离他而去。“你要报仇,便一往无前,谁也拦不住你,你要杀博达,便能千里追击,若你哪一日要离开我,我应该也留不住你。”“我不会离开你。”沈妤埋头在他的后背上,他瘦了不少,额头抵到了清晰的脊骨。她说:“这世上只有死别能让我们分离。”这是谢停舟最为害怕的东西,也是沈妤此刻最害怕东西。她清楚的记得站在床边看他吐血,看他徘徊于鬼门关时的心情。在那一刻,她其实曾后悔过,为什么没能放慢脚步,多陪一陪他,若他就那样走了,她恐怕也活不下去。谢停舟想说死别也不能将我们分离,她若没能回来,上天入地他都会随她去。可是她回来了,现在站在悬崖边的换成他自己,他就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