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程遥不自觉的收紧了和裴言之十指相扣的手。
如同山顶的巨石滚落砸入湖泊中央,水花四射溅起一阵潋滟。
程遥的面容在细密的毛毛雨中仿佛被覆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他从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抬头撑起沾染着细小雨珠的睫毛望了一眼裴言之,表情虽隐隐残留着一些愧疚,眸光却异常坚定。
几乎是毫不犹豫,裴言之轻轻松开程遥的手,往后小退半步,对着面前的墓碑双膝跪地。
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程爷爷笑得温和又慈祥,岁月留下的纹路一条条的蔓延到他的眼角。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裴言之很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每当年幼的程遥邀请他去家里玩的时候都会委婉的拒绝,双脚总是止步在通往四楼的楼梯口。
但对于他的存在,程爷爷肯定是知道的。
因为后来程遥每次带来和他分享的食物,都是够两个孩子平分的份量。
相由心生不是没有道理,老人一看就慈眉善目,有一种陌生人见到都会自然而然觉得亲切的气场。
裴言之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他也必须说些什么,至少郑重其事的发个誓,说自己会好好照顾程遥。
可话到嘴边,他的喉咙却好像被什么堵着一样,哑口无言,跪在地上陷入久久的沉默。
程遥站在后面凝望着裴言之,竟透过背影看穿了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挣扎和煎熬。
“爷爷,我现在真的很幸福。”说着,程遥陪裴言之一起跪在地上,重新牵起他的手,对着墓碑弯起嘴角,“因为裴言之又好,又爱我。”
毛毛细雨在空中转了个弯描绘出春风的形状,掠过树梢,雪白的杏花被吹起,如同大雪般在空中飘荡,其中一片花瓣打着旋在两人周围转了一圈,最后缓缓落在墓碑前的酒杯里。
裴言之盯着那片在酒液中打转的花瓣,紧紧地回握程遥的手。
人若真有在天之灵,很多话确实不必多说。
所有的誓言和承诺在‘现在进行时’的语法和情境中,都是动人的谎话。
很多事情,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用来证明。
雨点再小也是实打实的潮气入体,两人彼此都担心时间长了对方会生病,没过多久就离开公墓,打车踏上回家的路程。
从郊区到市区的距离很远,程遥坐上车没多久就靠在裴言之肩膀上昏昏欲睡,最后在进入市区过etc快速通道的时候被减速带晃醒,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转头瞅了瞅车窗外之后伸了个懒腰。
“回一趟老房子吧,我想再看看我们小时候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程遥揉着眼睛对裴言之说。
裴言之喉结滚动了一下,犹豫了几秒钟,“嗯”了一声。